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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猜到會有人來搭救,我就不弄玄虛了。一個男性身影悄無聲息地下了馬,連狼都沒有覺察。他打出第一槍。
這一槍完全是寂靜的。起碼柯丹一點聲響也沒有聽見。她感到的只是黑夜頓時由固體變爲液體,嘩的一下流散開,升出黎明的灰白。
一隻狼顱骨迸裂了,它所有的狡詐、所有的罪惡念頭一下子流了出來。柯丹胸脯上沾滿它仍在痙攣的思維,它聰明智謀的熱乎乎的殘湯。
柯丹躺在那裏四下張望,見狼橫屍遍野。它們都死得很安詳,像已經死了許多年。空氣裏有火藥味和血味,但都掩不住一個男性生命的氣味。
“他是誰?”她疲憊而舒適地想。
柯丹看不清來者的容顏。他抱起她,她攀附在他堅如磐石的胸脯上。她想要的正是這樣的男人,抱起女人來好比抱只羊羔。和他比起來她過去的丈夫是個什麼小東西呢?她一個耳光就扇得他飛起來。當她得知他去勾搭一個首長的女傭人時,就請他喫了這樣一頓耳光。小男人在耳光中說這一手純粹是策略,是爲妻子和未來孩子走出草地過上文明生活的策略。聽到這番辯解,她連揍他的激情也沒有了。他比她原想的更賤更渺小,一個男人讓一個女人玩,竟沒一點感情純粹是策略。她任這個小男人吊在她脖子上盪來盪去,他雙腳懸空像塊風乾肉一樣吊在她胸前求她饒恕:他死活也得回內地城裏。她直噁心。在妊娠的嘔吐中她把屬於這小男人的那塊心給嘔了出來,又在吐出的污物中看見那塊心已成了團死肉。她想要一個男人,但謝天謝地別再來個一肚子壞點子的小東西了。
柯丹被這男性抱着向前走,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近乎全身袒露。這沒什麼,沒有他,她這時已零散地呆在狼的胃裏了。在生死對峙的峽谷中,一切都不必計較,不足爲奇。那人仍一語不發。晝與夜之間有條紐帶,就是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