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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紅霞呆了,問:“紅軍裏頭還有這種事?紅軍還槍斃自己人嗎?!”
芳姐子嚴厲地說:“紅軍從來不槍斃自己人!被槍斃的都是內奸、ab團。”
那個女兵再也不唱歌了,沒人聽她唱了。那天夜裏,她不顧他的反抗,用刺刀割開他的繩子。跑吧,快跑啊。他看看她爲他準備的小半袋炒麪說:你要我脫離革命?她說:我不曉得,我只曉得你是個好人。她給他跪下了:逃生去!快跑啊。他卻用盡力氣,抬手、揮臂,把她連日來用一口口炒麪喂出的力氣全使在這一記耳光上。這下宿營地的人都醒了。
“怎麼了?”沈紅霞全身一震,“他到底是好人壞人?!”
芳姐子笑笑:“我看是女的活該。鼓動人家開小差,還偷糧,罪還小嗎?”
收容隊看了斷了的繩索和小半袋炒麪,再看看她和他。他站着,她跪着。隊伍再開拔的時候,倆人都被捆上了。
“隊伍裏的同志都罵她不要臉。那個男的倒心裏乾淨,能逃都沒有逃。恐怕真正的奸細是這女的……”
“後來咋了?真捆了她了呀?!”
她跟他一樣,再也沒有喫炒麪的份。收容隊在分最後半袋炒麪時,不約而同地看看他倆。儘管他倆什麼也撈不上喫,人們瞅着多餘的兩張嘴仍是心煩。他們無聲地商量一會兒,一把手槍扔在他和她中間。只有一顆子彈。你倆到底誰是奸細?誰要證明自己是好人就拿槍幹掉那一個。你倆不能拖累我們了,快點吧。他先伸手抓起了槍。她驚駭之餘是天大的悔,悔自己認錯了人。她由他押着走到幾十步開外。忽然地,他把槍輕輕塞到她手裏。那樣輕柔,簡直是在遞交定情信物。你把我打死吧。他說,但你要記住我的話,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要堅持信念,革命到底。她拿着手槍,渾身顫抖。你還沒親手殺過人吧?他笑着問,目光裏充滿愛憐。我轉過身,不看你,你膽子就壯些。她把冰冷的槍攥得滾燙。他將懷錶摘下,放在地上。我知道你喜歡這小東西,給你吧,反正我再也沒用了。他背過身,太陽照在他兩隻透明的耳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