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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有人往城裏逃了。這地方的無霜期只有三天,作物很難成熟。後來大批大批的人都偷偷摸摸回城。有的回到城裏找不着工作,成了二流子。墾荒隊專門派人去請二流子們歸隊……”陳黎明咬住嘴脣苦笑一下,“理想這東西絕不能有半點勉強。理想可以追求,但不一定要看到它實現,更不應急於享受它的成果。”她在沼澤裏行走自如,顯然早已適應了它。
沈紅霞漸漸對她欽佩起來。她滔滔不絕,頗有點鼓動家的風度。她的見地與思想使隔了十多年的沈紅霞聽了,也挺服。紅色毛衣襯着她褪色的容顏,仍是那麼青春那麼風采。
“哎呀,我得走了。我開的那臺康拜因遭陷了,我得守着它,等人來拖它出來。”她泥污的裙子沉甸甸的。
“你一直在守着它嗎?”
“是啊。你不也在守着嗎?告訴你,開始最難受,挺過去那陣,隨便堅持多久都不在乎了。”
沈紅霞想,這就是她堅持了十多年的感受。
分手時,沈紅霞忽然摸到一小把奶渣,便喚她:“喂,陳黎明!
“叫我多苓吧!好朋友都叫我多苓。多苓,就是俄語黎明的意思……”她在遠處說。隱隱見她不斷彎腰,又在尋牛屎菌。過一會兒,從更遠的地方傳來口琴聲。沈紅霞從未聽過這樣尖銳又悅耳的曲子,因爲這首俄羅斯民歌在她會唱歌時已不流行了。
沼澤結了冰。沈紅霞幾次被凍得失去知覺,又一再被寒冷驚醒。正是驟然降臨的寒冷挽救了她,冰凍硬化了蠕動不止的紅土大沼澤。等毛婭找到沈紅霞時,黎明的灰白已從草地一頭抽出。毛婭認爲人和馬都已經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