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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目望去,沼澤密集的水窪猶如蜂房,一律結着骯髒的冰。沈紅霞的棉衣蓋在絳杈身上,並全力託它抱它。她與它身後,母馬的脊背十分像條底朝天的沉舟。毛婭哭喊她,完全把她當死人來哭。
沈紅霞渾身泥水已凍成發亮的鎧甲,她既堅固又柔弱地矗在那裏,彷彿直接成了座塑像或直接鑄成了一塊紀念碑。
按照回憶,毛婭依稀記起沈紅霞是過了那道坡坎後脫離馬羣的。她首先得找到坡坎。走了一截,總覺得身後斷斷續續、鬼鬼祟祟有點響動。她認爲不過是剛纔那場驚嚇的餘悸。當她終於忍不住回頭望時,果真有個騎馬的跟蹤者。
那馬與人在霜地裏顯得漆黑。
跟蹤者就是兩個流浪漢之一。他比他的朋友多些狡黠,佯作離去又偷偷繞回來,正看見喬裝改扮的毛婭上馬。
他是從她上馬的動作發現破綻的。男人上馬靠躥,直上直下;女人卻需要扭腰甩胯。她們不及男人有力,但絕不放棄筋骨柔韌的優勢。
見她單槍匹馬上路,他起初不緊不慢地跟。他要等她走遠再下手。他回頭望望,堡壘似的帳篷已看不見了,已斷了她的後路、她的增援。他對馬暗示道:開始吧。
毛婭不用回頭也知道他追緊了。她用緩繩死抽她的馬。他全看在眼裏:馬被她一連氣的抽打反而弄岔了神,四蹄無所適從,本能的協調反被破壞。它跑得糟透了,幾次險些將她顛出去。而他卻是最善於驅使任何牲口的。
按說他這匹矮腿本地馬較之她的軍馬,要低劣得多,但他卻能使它超越品種的極限。他每一鞭都抽在點子上,他的鞭策是爲進一步調整它的步伐與呼吸節奏。而她恰恰蠢在這裏,弄得馬上氣不接下氣,步伐沒了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