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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道坡坎。他見她傻里傻氣徑直往上衝。犯下這個關鍵性錯誤,她基本沒得逃了。他卻不,他不讓馬咬着她直追。他稍稍撥轉馬頭,看上去繞了頗大個圈子。當他瞄好角度,再將馬撥回。這個迴旋實際上大大減緩了坡度。她的馬還在喫力攀登,他卻已佔了制高點。
他的馬橫在她上方。在他古老而年輕的臉上,她看見他對她的排斥感及佔有慾。他侵犯她身體是作爲她侵犯他領地的報復。
他像馬術表演那樣,身體躍離馬鞍。來吧!草地上的一切都屬於我。既然你來了,你也是我的。他這一記撲空了,因爲她在那當口被受驚的馬甩了出去。她順差坡溜。下這樣陡的坡人與馬大致打個平手。非 凡
毛婭邊跑邊摘槍。
叔叔辨識着三聲槍響的方位,與此同時他已全身披掛地上馬。遠處有狼和狗在混戰,高高低低地吼着。他原準備過幾天就回場部參加冬宰,冬宰從來離不得他這好屠手。喫了冬宰的肉,他接着得去自治州集訓。冬宰是全年的狂歡節,相當於農人豐收。冬宰還有一重意味,就是女子牧馬班的頭一年宣告平安度過。
而這最後幾天卻有三聲槍響等着他。
小點兒騎着馬遲遲疑疑地往那片燈光走去。她從那裏出逃的頭天晚上,姑姑竭盡最後的善良對她微笑。後來她又回去取衣服、梳子和一切小零碎,聞着姑姑身上一股新鮮的泥土味。那半截子入土的女人摸捏着她圓滾滾的臂膀說:多漂亮的女娃,該出嫁啦!其實她聽出的是:你禍害得夠啦,該收場了!
姑姑從侄女來到草地那年就開始衰竭。此刻小點兒很想去看看她,莫如說她想看看這個唯一厚愛過她的女人的末日。她下馬,悄悄貼近那幢房子。屋後茂密的葵花凋零得差不多了。她想,事情怎麼會鬧到這一步?
窗口透出鉛灰的燈光,裏面靜得像屍屋。她正想離去,門開了。獸醫一向將時間掐得準極了。他的陰影罩住她,低聲說了句:跟我走。她怎麼會不跟他走呢?到這一步只有罪上加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