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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闊的胸膛草地般無垠,毛婭感到永遠也探不到它的邊緣。她從這胸膛上捧起一把沃土,就足以將自己深埋。她嗅着土裏油膩膩的芳香,過去她卻把這股味叫做羶、腥、臭,不衛生。現在才發現味覺嗅覺也是一種概念,可以改變和更換。她讓土地般的胸膛包容她。她抬起頭,看見他巨大的下頦上長着黑刺林。他對她說:“知青到這裏來,就要跟牧工結合到一塊兒。男女知青自家打平夥,還要你們來幹啥?”
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好老好老,他的樣子也變得很古很古。他站起來,走了,完全是個幾百年或上千年前的獵手,那樣浪蕩而傲慢。這時她想起一句重要的話,她忘了說早在這之前就愛上了他。
從此毛婭把自己播進了土地。讓土地埋沒她,使她紮下根。她要爲土地開花結果。這些話被她添進講演稿。她已聲名大振,全省都通過這張登了報的一馬平川的扁臉,瞭解到天之涯、地之角,有一幫女孩子在牧馬。
軍馬應徵大會上,毛婭碰上了那個男知青。倆人好不容易穿過各式人馬走到一塊,下了馬,都呆站着,不說話。最後她想開口時卻被他搶了先。他說:他的全家都到省城的報亭看了她的形象,看後的結論是,不行。這姑娘幹得太漂亮長得太不漂亮了。他傷心地解釋,他本人並不認爲她醜。
她裝着去看應徵馬披紅掛綵,心卻賭氣地想:這話該由我先說。但她什麼也不計較,以漂亮的姿勢跨上馬,跟着自己的姊妹朝回春的草地跑去。
柯丹清清楚楚感覺着腹內生命的形狀,甚至它的表情和動態。太陽照着她的大腹與。姆姆怔怔地看她,她認爲它能看透她體內的一切。姆姆剛埋葬了最後的孩子,她曾經也埋過,也像它那樣不做任何記號地埋了。它站在淺紅的雪地上看了她很久。她忽然想上去給它些安慰,剛向它走幾步,它卻扭頭走了。從背影看,它的脊背已像刀刃。她沒想到它一去不返。
姆姆把第一隻小狼摔死在母狼前,再次闖進狼穴時,發現僅存的兩隻小狼已奄奄一息。它們顫抖着,一齊向它仰起沒有視覺的臉。
姆姆不動了。它想,要不了一會兒它們就會餓死凍死,這個惡棍家庭也在一天一夜內死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