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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叔叔說,前些天一陣冰雹,就在這一帶,就在那草坡上她看見了紅馬。她說她追了很遠但沒有追上。叔叔說,追上它也不會認你了,盜馬賊有的是籠絡馬的花招。
“它不認我,不是可以從頭來——從頭開始馴它嗎?”沈紅霞說。
這股真誠和執拗打動了叔叔,也使他悚然。他突然覺得她明澈深邃的雙眼已不像活着的人;活人的眼睛不可能如此毫無雜念。從去年冬天把她從結冰的沼澤中救出,他就有這個感覺。叔叔開始備乾糧、馬具和酒,從此沈紅霞跟着他往四面八方出發。他們帶四匹馬,輪換騎,這樣行程就有把握。跟在四匹馬後面的,是火紅的小馬絳杈,走了很遠,才發現它竟悄悄地尾隨。叔叔說:“別攆它,這匹俊俏的小母馬或許有用。”
七月是牧民遷場的季節,畜羣流動起來,可供他們捕捉的目標多了。十多天後,他們在一泊死湖中看見一羣馬——一匹紅馬立於馬羣之中。叔叔想,這樣的馬既保不住也藏不住。所有的馬都鉤下頸飲水,唯獨紅馬高高仰着頭,它的紅色長尾已曳地,紅鬃飄揚如旗。小母馬絳杈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衝到他們前面。
這時,不知何處發出某種暗示,所有馬都停止了飲水,一刷齊地抬起頭。林立的馬頭掩住紅馬。叔叔與沈紅霞猛加鞭,他們知道草地可看見的目標實際上離得非常遠。
絳杈發出一聲清麗哀婉的呼喚,顯然是它最先看見了紅馬。紅馬遲疑地離開馬羣,遲疑地叫了一聲。絳杈與紅馬的呼應使兩個人激動而緊張,眼看與馬羣接近了,那不知所在的暗示再次發出,馬羣一下奔出水泊。所有的馬,包括紅馬都顯得身不由己。
起初紅馬還回頭向緊追而來的絳杈及兩個人回頭,很快便超越所有馬,像支紅色箭頭直指草地深處。無論是絳杈的叫,還是沈紅霞的“哦嗬”都沒使它再遲疑。它對絳杈的一聲應答,對沈紅霞呼喚的幾番回首,表示了它對過去的一切仍有依稀記憶。
紅馬眼看越跑越遠,一些小小的丘陵最終使它消失。沈紅霞還要追下去,叔叔制止了她。他感到紅馬背後有股隱匿的勢力。它已被這勢力牢牢控制着,直追下去只會喫虧。
就在女子牧馬班遷場的第二天,遠遠地走過一匹傲慢的馬,是紅色的,渾身披滿銀飾,根本不朝帳篷及帳篷門前的人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