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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冷地抱着膀子,看它瘋夠。它那種既悲哀又風騷的尖叫讓他膩透了。他向身後伸出手:把那根老牛皮鞭給老子拿來。那條鞭子被柯丹扔到他腳邊,未等他去拾,它已在原地自行扭動伸縮,如一條噬血的巨大水蛭。
叔叔掂起它,大步走進馬羣,隨意滾上一匹壯實的白閹馬。絳杈見他衝過來,以及那根動彈不已的紫紅髮黑的皮鞭時,頓時膽怯了,一步步退縮,然後站住。三長一短的腿使它胯與肩扭着,極度的痛苦中仍透着幾分妖嬈。叔叔想:它真像個又美又賤的小婦人。
叔叔突然從身後舞出長鞭。對處罰作了充足準備的絳杈仍被這一鞭抽得直打跌。它慘號一聲便跑。但它畢竟是匹殘馬,很快被叔叔的肥壯白馬追上。叔叔使白馬與它平行,這樣抽起來十分方便。絳杈的紅鬃被抽斷,血光一樣飛濺起來。
一直追打到牧馬班的宿地。絳杈投奔一般一頭扎進房門。這下它的禍惹得更大了,屋裏被它衝撞得一片狼藉。
它知道已無處可逃。叔叔跳下馬,將它牽出門。任他抽打得皮開肉綻,它也不再動一下。每一鞭帶來的劇痛都使它猛地打個挺。正打草的姑娘們一齊趕來,她們被驚天動地的鞭撻聲所震懾,立在旁邊像一羣木偶。老皮鞭抽得地皮一陣陣發麻。絳杈美麗高貴的皮毛漸漸成了斑駁的瘌痢,它除了痙攣着打挺,不作任何逃避和躲閃。它那樣子是任憑他打到死。
“別打它了!”幾個姑娘爲絳杈的慘狀痛心,她們對它連日來的反常表現懷有一種極難言喻的理解。她們甚至根據某種共通的信號,感知它內心的痛楚遠甚於肉體,因此叔叔打得再痛,無非是使它內外兩種痛苦漸漸協調。
“你會打死它的!”老杜喊道,淚水頓時淌了滿臉。
叔叔用極其平淡的聲音說:“打死它就安生了,你們也安生了。”
老杜突然“啊”的一聲雙手捂住臉,人們見她手縫裏大股的淚溢出來。她蹲下,然後跪下,那溢出的淚水中漸漸滲進了血。姑娘們不知她怎麼了,用力掰開她的手,又一股鮮血從她嘴裏湧出,泛着溫吞吞的泡沫。她的喘息越發像胸腔裏揣了個水泵。大家想起,從她掉進冰窟窿被救活,喘氣聲就變得古怪,此刻總算泵壓出血來。
所有姑娘都嗚嗚大哭。叔叔奇怪地歇下手,扭頭一看,她們都哭矮了一截;再仔細看,她們原是齊齊地跪在那裏。他感到見了鬼,打匹馬,治治這匹騷母馬的無理取鬧,她們鬧什麼。“都給我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