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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乍一下,說:“你這話有哲理的。你很靈。好像還善解人意,”他使勁看她,之後又要求她把手給他,他要看看那上面的智慧紋。他看一會,笑了,說他記錯了:
哪來的智慧紋,該是事業紋。
像是忘了,他沒將霜降的手還回,靠回去閉目時,手把她的手擱在自己膝蓋卜。霜降想抽手。又覺得硬抽不好,似乎說:放規矩點!或者:揩油啊,你?!哪怕就是個提醒:對不起,您握着我的手吶!也會把氣氛弄彆扭。
然而不抽回呢?似乎又顯着太情願,太往上送,太賤。她看他一眼,怎麼看他也不像那類花癡,握了女人的手就醉過去,再不就裝傻裝死。反過來,怎麼看他也不像把她手當成了物件:借了,忘了還。只有一種可能。他存心握着她手;那握是有動於衷的,那麼前面他說他忘了她名字是撒謊的。原來他也需要撒謊才能把一些事實否認掉!比如他得否認他喜歡她這樣個小女傭的事實,惟一必要的謊言就在他倆之間:我沒有想過你;你看,我連你的名字都不記得。接着他也就得否認另一個事實:他在接觸她。只要他不對握她手這舉動做任何解釋,他一也就不必對它負責。
這不就否認掉了嗎?
他多虛僞自私!她看看他佯睡的臉想。這臉有整齊的線條,寬額上深深的橫紋顯出他習慣於用腦過度,而臉頰的健康氣色表明他極有節制的生活。他與父親很相像,在模樣上和性情上把程司令做個適度調節,就成了程大江。
在那個調節中,他沒了父親做好事做壞事的氣魄和恢宏,也沒有父親做得出承得下的膽。他顯然聰明過父親,也懂得迴旋和餘地,但像父親那樣先盡興再收場地去愛和恨,他不能夠。父親只要愛,就去掠奪,去佔有,去毀壞;他也不瞞着隱着,你罰得了他,他任罰,罰不了,他便明明白白罰你。
他決不會像你程大江,一聲不吭地握着一個女人的手,用沉默把一切都賴乾淨:沒有喜歡,沒有動心,連想碰一碰的男女本性都沒有。你程大江還對守在四星病牀前的老護士扯謊——老護士跟出門,講完四星的情況後,對霜降說:“這麼水靈個姑娘,我猜,是個空中小姐吧?”
大江哈哈笑起來:“她不是空中小姐,是地上小姐!”
老護士馬上作出反應:“噢,在大賓館工作?我說全北京的漂亮姑娘都哪兒去了,全給招到大賓館去了!賓館工作好啊,遇上的都是人物!……”她說着拿眼使勁朝大江一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