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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那麼豬啊?!”李子說:“淮海帶我去過一回,去的時候已晚了,他拽我到人圈裏,乍看到牀上明晃晃兩個身子,嚇得眼都黑了,半天沒搞清那是什麼!……”
都是些什麼男人女人?”
“女人哪來的都有,男人都是淮海這種高幹崽子。一說這個的爹是誰,那個的岳丈是誰,我就像聽高級領導人名單一樣。電視上報紙上都是這些人的老子丈人接見外賓,走紅地毯,個個都那麼周正,你哪裏想得到他們的兒子姑爺們在一塊就做這些事?恐怕哪家都一樣,都有幾個像淮海這樣的茅坑,都要捂着蓋着。我哪裏告得贏?有人掏程家的茅坑,程家也會掏回去;怕被人掏就不掏別人。”
李子微微晃頸子,浪浪地笑着。她的十根白淨的、肉團團的手指上戴着各種假寶石。她將它們略一伸展,眯眼把它們一打量,馬上又縮回它們去。似乎她沒想到它們會是這副樣子:這麼豔麗青春卻不尊貴。
她意識到霜降在看她的手,她馬上看回去,眼睛有點惱。有人打哈欠,李子順勢說:睡嘍睡嘍,明一早要回人間嘍。
霜降這時拿出一條絲巾,給李子,說處得都跟姐妹一樣,留個念頭想頭吧。其他人懊惱遺憾:怎麼就霜降一人想到了。
李子接過絲巾正反看看,說這麼貴的東西啊霜降,你現在是不一樣啊!……她笑,笑出一種腔來。霜降從頭上拆下辮子,發現李子要說的遠不止那兩句。
“你是半個程家少奶奶呀霜降!今晚真不容易,也從程四星那兒抽出身跟咱們姐妹姐妹!……”李子想找呼應,扭頭四下笑道:“對吧?”人都跟她一樣笑得瑣,卻不應她。
霜降想,真較上,李子一副脣舌不見得利過她,她霜降也是田埂上麥場上學過野的。但她打算能讓李子多少就多少,不去傻吵,吵會把倆人體面都傷完。李子橫豎早沒了體面,顏面也極老;她已和顏悅色承認自己不乾淨,與人勾搭做人嬌婦,她已把全部要害露給你。她反而沒要害了。沒要害的人才笑得出這種刀槍不入的笑。
再過些年,霜降也會笑出這種笑。多年前的李子也是碰碰就羞,爲自己最大膽的虛構和最傻的念頭幸福和痛苦過的,也等過灰姑娘式的奇蹟發生。她不及霜降美和聰明。這反而使她早早覺醒,讓自己放明白了。於是她學會了另一種愉快,一種基於自暴自棄的愉快。霜降對着李子的笑臉怕似的閃了幾閃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