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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逮去吧!我拿我這條老命抵我孩子的小命!我光膀子跟你們走,反正是滿身槍眼,你們再添幾個也不多!……
******的槍子沒要我命,你們朝我來吧!……”說着哭着,同時就要動手撕扯身上的衣服。孩兒媽和警衛都上去捺他。
有的小保姆喫驚,說老爺子從不爲子女動這麼重的感情,四星被捕時,他面都未露。也許人老了感情脆弱了,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了。
所有人似乎都爲老將軍由衷的感傷和蒼老的眼淚震動了。在場的霜降意識到,他的老淚不僅爲兒子流的,而是爲更多更深的緣由。那理由他自己也無可言傳。
那個新來的小保姆竟也陪着紅了鼻頭眼圈。兩個便衣完全沒了公事公辦的腔調。似乎老將軍的悲憤大有道理、頗順正義,人們一時間悟到他所有的話都不假:他曾經的確英勇過、獻身過、玩命過,當他喫草根咽樹皮衝鋒陷陣時他沒有私慾雜念,想到日後會有這徉的院子房子和車子。他當時毫無把握自己將從成千上萬次死亡中活出來,成爲有幸的幹分之一或萬分之一,來享受厚報。他甚至不知道世上竟有這樣的院、房和車,窮盡他的想象力,他當時所能想到的最美滿生活是兩畝地、一頭牛。你能說他的忠誠勇敢帶有投機意味嗎?
也許是老將軍的話發生了效力,一星期後淮海回來了,對誰都說沒事,但誰都看出他臉更皺,嘴脣腫着。他說那純屬一場誤會,公安局長親自給他陪了不是。那以後淮海至少三天沒出屋,出屋後也不再對小保姆們張口閉口地“親一口”了。約摸一個月過去,被當洋婚逮捕的六嫂突然出現在院門口,說是要進院子跟諸位打個招呼:她要出國了,她不是“洋娼”而是洋人明媒正娶的夫人。門崗警衛拿不準是攆她,放她,還是扣留她。問正駕車進門的淮海,他頭縮回車窗說:“我不管了”
這時川南下了樓。川南見六嫂“喲!”了一聲,六嫂卻搶先開口了。“來告訴一聲,我明天飛美國啦!好幾國大使館過問了我的案子!你家一手遮天吶,辦不到啦!你家霸道橫行的日子早過去啦!
川南對警衛兵:“扔她出去!……扔啊!沒看這破鞋在髒我家門臉兒嗎?”
“你敢動我一手指頭?”六嫂朝手按槍的警衛兵豎起一支尖尖的手指:“現在你們再逮再抓試試!
“怎麼啦?做了出口破鞋我就不敢碰你啦?”川南轉向無所適從的兩個兵:“木頭啦你們?你們不敢動她,我一會叫你們連長關你們禁閉,翫忽職守嘛!破鞋腳站在我家地盤上呢!非法進入軍事要地,管它哪國人,想怎麼處罰就怎麼處罰!別說你,就是你那美國佬男人敢把腳往這門檻兒裏伸,照樣崩掉他的天靈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