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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團虧損大起來,便辦起一個餐館,一個時裝店。晚江躲回江蘇孃家生了超指標的仁仁,回來就給派到餐館做經理去了。這時團裏的文書、髮型師、服裝保管都分了一居室或兩居室,單身宿舍樓上那美麗的窗簾,仍孤零零地夜夜在五層樓上美麗,顏色殘退了不少,質地也衰老了。據說要進行最後一次分房了,洪敏搬了鋪蓋在分房辦公室門口野營,誰出來他就上去當胸揪住誰。人們都說,洪敏已成了個地道土匪,幾次抓了大板磚要拍馬團長。
使他們分房希望最終落空的是仁仁。團裏有人“誤拆”了徐晚江的信,“誤讀”了其中內容。信裏夾了一張兩歲女孩子的相片,背面有成年人模仿稚童的一行字跡:“爸爸、媽媽,仁仁想念你們。”
這樣,晚江和洪敏永遠留在了十年前的洞房裏。洪敏背了一屁股處份,從此不必去練功房賣力。他成了時裝店的採購員,人們常見他遊手好閒地站在路邊上,從時裝店裏傳出的流行歌曲震天動地,他的腳、肩膀,脖子就輕微地動彈着。他人停止了跳舞,形體之下的一切卻老實不下來,不時有細小的舞蹈冒出形體。又過一陣,時裝店寂寞冷清透了,兩個安徽來的女售貨員對洪敏說:不如你就教我倆跳探戈吧。
晚江的餐館卻很走運,一年後成了個名館子。她一點也不留意做主角的日子,每天忙着實驗她的新菜譜。一天有一桌客人來喫飯,晚江渾身油煙給請到前堂。她看見這桌人衆星捧月捧的是一位“劉先生”。桌上有人說:劉先生問呢,這屬於哪個菜系?
晚江問住了,過一會兒才說:就是“晚江菜系”。
劉先生輕聲輕語,直接同她答對起來。他說他算得上精通菜系的食客,倒沒聽說過“晚江菜”。
晚江便傻乎乎地笑了說:當然沒聽說過,都是我瞎做出來的。
劉先生重重地看她一眼,老成持重的臉上一層少年的羞澀紅暈。臨走時他給了晚江一張名片,上面說他是美國一個公司的律師。他第二天約晚江去長城飯店喫日本餐。晚江活三十多歲,從沒喫過日本餐,便去了。
餐後,劉先生給了她“一點小意思”,是個錦盒。他說每位女賓都有的,她不必過意不去。散了席劉先生回樓上房間去了。女賓們這纔敢打開各自的錦盒。所有的“小意思”是真的很小,錦盒裏是塊南京雨花石,晚江的卻是一串細鏈條,墜一顆白珍珠。
劉先生的那位親戚對晚江一再擠眼,意思要留她下來。送了其他賓客後,他把晚江領到咖啡座。接下去一小時,他講的全是劉先生,如何有學問,如何闊綽,如何了不起的勝訴記錄。他沒有講劉先生想到國內選個劉太太之類不夠檔次的話,但誰都聽得出劉先生選劉太太要求不高,一要年輕,二要貌美,三要做一手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