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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的氣息擁住晚江。他的氣息也沒有變。十年前她來到這家裏,他在上大學一年級。他的臥室空着,他的氣息都在那裏彌留。晚江記得那時路易是從來不出現的;每次寒暑假回來,他總花一半時間在睡覺,另一半時間出門,因而他和她的正面會晤,是在他的畢業大典上。路易的氣息十分年輕,和十年前一模一樣。晚江精通廚藝,因而她靠氣息去感知一切。她感覺路易的氣息在進犯她。
“你今天怎麼淨說中文呀?”她笑着問他。
“我有時在酒店裏也說。酒店裏每個月都會來一箇中國代表團。”路易在相機後面說道,“我小時候,在美國人裏講中文,在中國人裏講英文。”他露在相機下面的半個面孔哈哈地笑起來。他不介意暴露自己有多麼譁衆取寵。
晚江看見另一隻貓也投奔了仁仁。貓對氣息更敏感。正如晚江能嗅出食物的鹹淡,鮮美與否,貓能嗅出人的善意、慷慨。兩隻貓不久就把舌頭伸進煉乳裏去了。仁仁就與貓共餐:兩條貓舌頭和仁仁捏草莓的手指起落有致、秩序井然,非常文明的一個小部落。
路易站在晚江對面,思考下面一張照片的畫面。他走神走得一塌糊塗。晚江得逞了,她要的就是這個。她抬起雙臂挽頭髮,問路易是否可以來一張髮型不同的。路易看她一眼,有點招架不住地笑一下。他突然看見蘇的地下室窗臺上有一堆橡皮筋,送報人捆廣告用的。蘇攢一切破爛。他取了一根紫色橡皮筋,遞給晚江,要她用它固定頭髮。兩人在此時對看一眼。
“你幫我吧。”晚江一轉身,給他一個脊背,“我手髒”。
他的手指膽怯地上來了。她感到他從來沒擺弄過任何女人的頭髮。手指頭是處子,動作又笨重又無效率。星星點點的疼痛來了,晚江兩手背向腦後,領他的路。
“以後給你女朋友幫忙,就會好很多。”
他的呼吸吹在她脖子上。頭髮下面,是一片涼颼颼的赤裸。他的手摸了一下她脖子。她不追究他是有意還是無意。給仁仁點燃的導火索暗中給轉了方向,晚江看那火花一徑朝自己爆來。
“我跟我女朋友吹啦。”他假裝大大咧咧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