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歌苓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女孩垂下頭。當天夜裏,貓不行了。仁仁獨自守在蘇的地下室裏。晚江不放心,披着厚絨衣下來陪她。兩人一聲不響地面對面坐在長沙發上,貓伸直四爪側臥在她們中間,更扁了。早晨四點,貓溢出一小泡尿,嚥了氣。仁仁抱着貓向院子走時,鸚鵡醒了,腦袋從翅膀下面鑽出來,嘴裏不清不楚地咕嚕作響。從貓進入病危,它的夥伴,那隻三腳貓就不知去哪裏逛了。晚江告訴仁仁,是貓就是三分魂靈,三腳貓纔不要回來,在它的伴兒身上提前看自己的下場。晚江也不知這說法哪裏來的,有沒有道理。
在貓死之後的一天,晚江發現一隻兔子下兔崽了。仁仁一下子緩過來,每天回到家就跑到蘇的地下室,一雙眼睛做夢地看着八隻兔崽吧咂有聲地喫母兔的奶。她看一會兒,長長嘆一口氣,接着再看。電話鈴響了好幾遍,她都醒不過來。電話是個男人打來的,上來就叫“心肝”。晚江聽了一陣明白他叫的“心肝”是蘇。蘇也有把她當“心肝”的男人,儘管她頭髮擀氈、酒糟鼻子、塗九角九的口紅,都不耽誤她去做人的“心肝”。正如兔子們,在牀底下度日,一樣有它們的幸福和歡娛,一樣地繁衍壯大。
掛號信仍沒有到。每天傍晚看瀚夫瑞去取信,晚江都像等槍決的子彈那樣,有幾分無畏,更多的是麻木。等到他坐在吧檯前用一把銀刀拆開所有郵件,然後問:“晚餐準備得怎樣了?”她便知道這一天又過去了,槍決延緩執行。
九點半她又聞到瀚夫瑞身上香噴噴的。她覺得自己簡直不可思議,居然開始刷牙、淋浴。
隔壁院子幾十個少男少女在開party。音樂響徹整個城市。
她擦乾身體,也輕抹一些香水。洪敏這會兒在家裏了,趿着鞋,抽着煙,典型斷腸人的樣子。
少男少女的party正在升溫。無論你怎樣斷腸,人們照樣開party。
書評 錯位歸屬——寫在《花兒與少年》之後
我在美國生活十二年而不會開車,對許多人來說簡直不可思議。我喜歡乘公共汽車和地鐵,擠在三教九流裏觀察他們的衣着、舉止,“竊聽”他們的談話。舊金山市內有一趟公共汽豐縱穿唐人街,乘客百分之八十是華人,我可以從他們的裝束、神情,偶爾一兩句和司機的對話,大致判斷出他們是新移民還是唐人街老街坊,他們的職業或經濟狀況。乘公共汽車的人多數貧窮,往往有殘疾者和精神病人。一次我聽一位精神病人獨白,竟聽到不少可以爲之喝彩的句子。美國的生活自由、獨立是沒錯的,但人和人之間的隔絕非常可怕,我想正是這隔絕要對越來越多的獨白狂們如我在公共汽車上遇見的那位負責。我還會去挑起一場閒聊,走運的時候可以浮光掠影地獲得一點他人生活的印象。
我有一些女朋友是閒聊好手,會把她們熟人的、或者熟人的熟人的故事講給我聽。漸漸這使成了我的習慣,只要這些女朋友打電話來,我就戴上耳機這樣可以空出兩隻手,該切菜還切菜,該熨衣還熨衣,聽她們柳上一個來鐘頭。我不少短篇小說是從這兒得到啓示的。尤其是細節,若有一兩個極其獨特和傳神的,就使我的想象蠢蠢欲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