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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丹望着她塗了深紅色脣膏的嘴開開關關,告訴他國家的腐敗就是起因於這些農民。這裏頭寫的那些悲慘遭遇,沒有人能救得了他們。因爲救也沒有用。受迫害的農民一旦自己有了權力,也會做同樣的事情。想想看,他們的人口,今天已經超過了十億。貪污腐化會讓他們人數減少嗎?不會。貪污腐敗不但沒能壓垮他們,他們反而人口越來越壯大。讓他們去自相殘殺好了。這是他們自己的自然淘汰,想要生存,他們就只得靠——
“閉嘴。”董丹道。
她真的就閉上了嘴,破天荒的,她笑得很乖。
董丹看着花崗岩的大廳裏的一株假棕椰樹,膠布的樹幹,塑料的葉子,綠得跟郵電局似的。董丹盯着那樹,腦子裏淨是白大叔與劉大叔佈滿風霜的臉。那臉上無色的嘴脣和鮮紅眼瞼。那樣的臉也會有純真無邪笑開了的時候,那就是當看見出生的小牛,或是麥苗遭遇一場不期的冰雹後仍然完好,或是因爲賣紅辣椒比預期的多嫌了幾分錢。他的父母也像那樣,挑着兩擔紅辣椒到公路邊叫賣,頂着夏日的烈日,滿懷希望地望着塵土飛揚的公路盡頭,會有卡車出現。賣不掉的紅辣椒,他們自己從來都捨不得喫,情願啃無味的玉米餅、喝高梁稀粥,然後每天依然挑着爛了或幹了的辣椒,到路邊碰運氣。公路邊紅辣椒堆起的小丘,連綿不絕。每一個攤子後面都是同樣抱着希望、蒼老的臉孔。董丹忘不掉的是,當他的父母被他們的兒子責罵,說他們“愚蠢”、“落後”、“摳門”時,老兩口總是朝董丹慚愧訕笑,答應沒賣完的辣椒留給自己喫,可是那時的紅辣椒已經開始腐爛,氣味燻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你他媽的瞭解農民嗎?”董丹說道。他的雙眼已經微微泛紅。
高興看見董丹眼裏的淚水就要奪眶而出,一顆大喉結激動得上上下下,她有點被嚇住了。那一張挺精神的臉從不曾有過這樣的痛苦表情。
“不是看着你是個女的,我早抽你了。”他說。
董丹走出會議廳時,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那一觸即落的眼淚流出來。他真後悔認識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