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歌苓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得設法改變一下首足顛倒的睡姿。誰有團支書那個本事?他酷愛拿大頂,並多次介紹:拿大頂能使身體得到最有效的休息。反其道而行之的生理循環畢竟不合理,我此刻感到它對我的折磨超過七八處傷痛。山這會倒安靜,我盼它再發一次泥石流,調整一下我的位置,死既是長眠,躺的地方不能太將就。
團文書王掖生現在不知在什麼地方。搞不好也眼我一樣,老老實實躺在哪裏。他若能動一動,一定要找我的。要是找到我,咱們就聊聊。我可以告訴他,我寧願聽他做思想工作也不聽他談愛情。他一談愛情就失去了威信。在愛情以外的領域,他可算一個無懈可擊的人,除了長相一般,其他都太不一般了。
他很直接了當地說過我:“你這人啥都不缺,就缺思想改造。”他當時手裏拿着掃帚。
每天我聽號音起牀時,院子裏掃地的人已幹到了白熱化。我不是故意偷懶,而是認爲院子實在夠乾淨了。有的人把角落的東西掃到路當中,又有人把路當中的東西掃回角落。至於正在崛起的龐大垃圾堆,不管它如何用惡臭折損大夥壽命,卻無人感興趣。掃地的人們十分嚴肅,有種神聖意味,雖然我認爲地大可不必搞得象臉一樣清潔,但每回經過掃地的人羣時,總有類似好逸惡勞的慚愧。有一回,我也拿起一把笤帚,還沒掃,就有人對我大喊:“你放下,那是我的!”那人不客氣地奪過笤帚,在我面前橫一下、豎一下,很神氣地掃開了。我當時好生奇怪,好象我搶的不是笤帚,而是人家的飯碗!
“要爭取入團,自己又不努力。”團支書對我說,“我調查過,哪次掃地都有兩人不參加。你和徐北方。是不是?”
我沒什麼可說的。我和他又沒結盟。
他點起一堆火,把巨大垃圾堆上的可燃物質處理一部份。我望着這個方方的後腦勺,想着他何苦老跟我過意不去。
“……根本找不到掃帚哇。你知道,老兵都把它藏着。”
“人家小彭也是新兵!”他指的是掃地人羣中最活躍的矮胖子彭沙沙。
彭沙沙幹起活來簡直叱吒風雲,端水沖廁所總是一路呼嘯:“讓開讓開!”來不及躲閃,一盤水已潑到你腳上,她卻忙得連“對不起”都懶得講,接着幹下一件事去了。自從她發明用手攪拌豬食,其他人再也不敢用過去那根木棒了。用手和用木捧在思想改造上到底差着一個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