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歌苓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陶小童想,也不知咱倆誰腦袋沒長合適。
劉隊長有時也挺納悶;當時不知搭錯哪根神經,把這丫頭挑來了。有人分析,隊長潛意識裏感到這醜姑娘長得像小半拉兒,所以發生了情感上的錯亂。不過誰也不敢當面說彭沙沙和小半拉兒相像,她聽見這話就氣得不想活。她怎麼能與那個小怪物同日而語呢。她能唱能跳,什麼都敢來。有次居然說了段評書,那千般萬種的臉譜,使隊長暗想,這姑娘說不定在這方面有前途,招她來不算太虧.
彭沙沙拉上班長孫煤合影。進藏前每個班配備兩支長槍一支短槍,現在正好做照相的道具。一高一矮兩個女兵都斜挎“五四式”手槍,橫眉立目,雖是合影,看上去像誰也不睬誰。合完影,彭沙沙要求單照一張,不巧一陣大風吹散她的頭髮,她顧不及蓬得老大的頭,做了個揮手向前的動作。頓時有人指着她大叫:“啊呀——鬼招手!”
這張照砸了,彭沙沙要補照一張。蔡玲不幹了,說她倆合買的膠捲,彭沙沙已照夠了數。
再坐上車,大家都感到心神不安。他們對川藏線的險惡領略一路,今天才算見到實證。司機班長髮現防滑鏈也不能使車輛與冰層的磨擦係數增大,只好頻頻踩煞車。車後一條車轍小心翼翼地扭來扭去。那摞搪瓷碗扔在車中間,給人不祥之感。人們看它一眼,心裏就默默合計:說不定明年後年,有人在積雪裏扒出鑼呀鼓呀什麼的,還有伊農那把寶貝號。
車將到山頂時,雪停了,天地間失去了惟一的動感。四野全是白的,一切都沒了棱角,沒了層次,沒了反差,但極亮。視神經已發生危機,因爲它投出去的所有信號都被迅速反射回來。整個純白的世界成了無生命的真空,使人焦躁、憋悶;使人產生儘快突出去、撞出去,撕破這無盡白色的瘋狂念頭。努力想在白色裏尋一絲縫隙的眼睛,像在無際大海里的泅水者,精疲力盡地企望一塊礁石出現。人們充分感到白色所具有的巨大恐怖。似乎再持續下去,人就會被這太單調、太冷酷的空間弄得發狂。
氣溫低得嚇人。不少人拆開揹包,把棉被拿出來披在身上。孫煤與陶小童合蓋一條被,徐北方挨着孫煤在打盹。過不一會兒,陶小童發現自己這一半棉被越來越少,原來孫煤又勻出一部分給徐北方。
又過一會兒,孫煤也暖暖和和地睡着了。
車猛然顛了一下,陶小童忽然一冷,這才發現蓋在身上的棉被顛掉了。去拾棉被時,她大喫一驚:熟睡的徐北方和孫煤,倆人竟手拉手;倆人的手難分難解地纏扭在一起!原來他倆在棉被下面另過着這般小日子。她感到狠狠上了一個當。好像埋了個寶貝在那裏,許多天挖開一看,它刻着別人的記號。車上人都昏昏欲睡,沒人注意這個驚險場面。她臉紅腮熱,心跳得沒了章程,不知下一步該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