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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大頂不妨礙他觀察任何事物,而且觀察起來更加客觀、冷靜。他就常在拿大頂時觀察到陶小童的笑。有次陶小童碰到一個逃荒的,一下子給了人家五塊錢。這事讓孫煤大大渲染,所有人都把她嘲笑一通:陶小童是個傻瓜!她不知道這種人全是懶漢,不願在家學大寨,逃出來騙飯喫的!大家認爲這事簡直可笑透了,荒唐透了。陶小童卻在人們笑聲的圍攻裏沉默着,帶着一點難爲情。事後,她仰起臉來發了好一陣呆,隨後便無聲地笑了。笑得有點悽楚又有點傻氣。她對自己的行爲是讚許還是否定,從這笑裏得不到解釋。
儘管團支書也認爲她那慷慨施捨是種幼稚的表現,但他由此發現,這個姑娘有着難得的同情心。同情心這東西是好是壞,他搞不清,但他決不夥同衆人嘲笑她。
他斷定陶小童身上有種爲他不懂得的氣質。這氣質就是她與周圍人們的根本區別。雖然她努力做着一切,比如掃地、沖廁所、餵豬,她幹得比任何人都認真而誠懇,但一到討論她入團,總有人支吾着說:“她總跟咱們不一樣。”
他知道她聽到這句話有多難過。她困惑而又自卑地點着頭,表示接受這個抽象得近乎刁難人的意見。在這時,他有義務做些例行的思想工作,比如勸她“正確對待”云云。
“可是……我怎樣改正啊?”她說。
他想了一會兒,說:“努力嘛,儘量嘛。”
“是不是,”她遲疑着說,“同志們認爲我本質上有問題?”
“不。我覺得你本質還是不錯的。你恐怕從小看了爛七八糟不少書吧?”
“很多書。但不是爛七八糟的……”
“所以呀,”他斬釘截鐵地說,“過去那些書都是爛七八糟的。你的思想就受了那些爛七八糟的影響。比如,你那天說‘深情’,部隊嘛,這種話聽上去不夠帶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