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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他轉過臉。我臉上一定有什麼東西使亞當不敢貿然近來。雌獸那樣神聖的兇悍,大概那一刻出現在我的神色中。亞當退到門口,有些畏手畏腳。我、他、菲比,三個人物的關係,總是不能絕對準確,也就是,不能等距。我總是會有些新的招數,出乎他意料地使整樁事情陷入一種曖昧。我的任何隨心所欲的舉動,任何超出我們完善的理性規劃的行爲,都是危險的,亞當是這樣看的。
我也不希望任何危險發生——會在我心裏留下巨大創傷的危險。而我這樣讓菲比躺在我的臂彎裏,讓她如此安全踏實,每吮一口溫暖的乳汁,都發出一聲短促的滿足的嘆息。這樣的每一次,每一次,都在培育那個危險,都是在餵養那個創傷。
某一天,亞當說:“可以和你談談嗎?”
我和他來到客廳,坐下。請他設計庭院的客戶,就這樣同他面對面坐下,然後雙方開始攤牌。
“我想下禮拜一離開。”我先出牌。已是底牌,也即免去了他許多不中聽的廢話。
他想了一刻,說:“謝謝你。”然後他拿出支票本,寫下他欠我的最後一串五位數碼。他將支票放在我們之間的玻璃磚的茶几上,用兩根奇長的手指朝我的方向一推。意思是,它比任何話都實在,都有力。這動作他做得極自信。買房子,買地皮,買他的銀灰色奔馳,都是這樣一推。沒有他買不下來的。我把它拈起,對摺,放入襯衫口袋。我對他說:“謝謝你。”
“別客氣。”他想忍,但沒忍住,“你最好不要帶走菲比的照片。”他眼睛在說:我是爲你好。
“謝謝你。”我確實有點真實的謝意:亞當守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