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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敏說:行啦,收起你那套吧。
如馬上收起那目光,不再像瞪耍猴一樣瞪他。
接下去他和她平心靜氣地談了一夜。他說到自己的無望,連一套把老婆孩子裝進去的單元房都混不上。他說,這些年來,他給晚江往五樓上拎洗澡水並不能說明他有多模範,只能說他有多飯桶:本事些的男人早讓老婆孩子在自家浴室裏洗澡了。他說,晚江我寧可一輩子替你拎洗澡水,甭說從鍋爐房拎着上五樓,就是上五十層樓;我死心踏地給你拎。可你馬路上隨便拉一個男人,他也拎得了洗澡水啊。
這個時分九華和仁仁在一層布簾那一面睡着了,他們聽得見仁仁偶爾出來的一聲奶聲奶氣的囈語,或九華不時發出的鼾聲。
洪敏感覺晚江的眼淚浴洗他一般,淌溼他的面頰、脖子、肩。這便是她在離別他了。他安慰她,就算咱們爲孩子犧牲了。賬記到孩子頭上,他就不會怪罪她,也替她找了替罪的。
託了一串熟人,離婚手續竟在一禮拜之內就辦妥了。
整個過程,劉先生全被矇在鼓裏。他以爲晚江原本就沒有家累。他很君子的,在晚江對自己隱私緘口時,他絕不主動打聽。他認爲晚江同他交往,自然是她能當自己的家,是她身心自由地同他交往。晚江願意嫁給他,也是她自己拿主意。劉先生在這方面相當西方化;他絕不爲別人的麻煩操心,絕不對別人的品德負責。退一萬步,晚江嫁他動機不純,那是晚江人格上的疑點,他不認爲純化別人的人格是他的事。
出國前一天,晚江在樓道里燒菜。一切似乎照常,洪敏圍着她打下手。他們生活十餘年,一直是這樣,事情是晚江做,收場是洪敏收:一桌菜燒下來,洪敏要挨個蓋上鹽罐、糖罐,塞上所有瓶塞,最後關掉煤氣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