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歌苓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他,託雷,找茬來啦。阿尕抱着膀子,看看何羅,又看看託雷。跟我走!你怎麼跟他在一起,跟我走!
阿尕說,哈?你從哪個狗窩來?長得倒真像個人。
託雷盯着何夏:她是我的。把她還給我。
何夏不吭聲,正要去搬那袋鹽。託雷走上去,抱起那足有兩百斤的裝鹽的麻袋,在店裏走了一圈,然後轟地往地上一放。他笑了笑,又旁若無人地在店堂裏走了兩圈,撮一撮鼻菸,對着何更張大嘴打了個大噴嚏。何夏一拳打過去。託雷刷地抽出刀,猛一擺頭,表示他不願讓女人見血。阿尕有些怕了,撲上去攔腰抱住託雷,用頭頂住他胸口。託雷啊,他是好人!你還不扔下刀嗎?我也有刀,你跟我拼吧。有刀的殺沒刀的,算什麼東西?託雷慢慢收起架式,抖抖肩膀。但他還不想馬上撤,威風還沒撒夠。他把刀放到手背上,猛一扔,刀穩穩紮在木頭櫃臺上。他反覆玩耍這把鋒利的兇器,一面微笑着看看阿尕,又看看何夏。
我正好不想幹了。他們早看我幹得太差勁,要把我調走。我說不用,我去當牧民,十分爽快地交還了這個四十八塊月薪的飯碗。然後我徹底自由,託雷也別想用砸店來嚇我了。我和阿尕在離河很近的地方支起帳篷。從此,我有充分的時間往河裏跑。我的設計圖已初步畫好,我高興地在草地上到處豎蜻蜒。
那時我哪裏會想到慘敗呢。
整整一年半,我往返於縣委、州委,恐怕跑了上萬里路,把我的設計圖紙,像狗皮膏藥一樣到處貼。幾百次向人複述設想,有了電,可以辦毛紡廠,奶粉廠,方圓多少裏會受益,等等等等。我想我那時的樣子一定很像一個人:我爹。那種神經質和不屈不撓的殘酷勁兒。總算說服了他們。可誰想到結局會那樣慘。
現在想想,正是我要對尼巴它的死負責。一個很好的小夥子,眼睜睜看他被河水吞了。這樣的事在別處,在內地決不會發生,因爲我的設計是顯而易見的草率,稍有一點知識的人都不會拿命往裏墊。實際上,我是利用了他們的無知和輕信,把他們矇昧的熱忱作爲本錢,大手大腳地投入自己破綻百出的設計。我到死都不會忘記,尼巴它落水之前,還朝我無限信賴地笑笑。他怎麼也想不到,那是我送他去死。
“你不曉得,他一直跟我彆扭。那時他一口答應把你調回來……”明麗陰鬱地說。
“他就用這個釣餌把你勾上了吧,這位軍代表。”他嘿嘿地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