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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紅梅寫到這裏,發現兩眼脹脹的不再看得清字跡。她從來沒想到會爲自己的村莊如此自豪。她從來就沒有發現二百多個犧牲的少女如此震撼她,也沒有發現她們的犧牲有如此的意義。是她賦於她們的意義嗎?或者原本就存在的意義被她突然追尋了出來?
這人在讀了她的故事後只回了一句話:“面對這樣一個故事,我完全啞然。”
她想告訴他,她從來沒把這個故事告訴過別人,甚至沒有告訴過她的丈夫。她不知爲什麼。或許在她爲它找出意義之前,它只是所有抗日戰爭慘烈故事中的一則。她沒有向格蘭講述它,因爲她向他撒了謊,就像她對不少人撒謊一樣,只想爲自己捏造一個出生地,內蒙、西藏都行,都遠比那個缺見識、缺胸懷的小村莊強。她對格蘭謊稱是黃山人,她想用黃山的偉岸替代小村莊的小家子氣。
喬紅梅卻剋制了自己。她只向這人原原本本把村莊的歷史講吓去。她說村裏自從少女絕跡後,對女孩的態度完全變了,再不叫她們“賠錢貨”。犧牲的二百一十三位童女成了全村人的護身神明。他們開始重女輕男,送女孩子進鎮上的學校而剝削男孩子的勞力。(再一次證明村民們的狹隘和愚蠢)。村裏漸漸有了女孩遠走高飛的風氣。去鎮上唸書的女孩們,很難再回去嫁村裏的男孩。她的母親家境太差,沒有去鎮上唸書,因此母親的夢想,就是養一個女兒,送去鎮上唸書。
這人說,我現在正看着你,兩眼鄉愁,心裏有一點疚痛。你爲自己大動感情感到莫名其妙。你難爲情了,把臉調轉開。
喬紅梅說,謝謝你的耐心,聽我講了一個離你十萬八千里的故事。知道美國人不喜歡悲劇,我丈夫就不喜歡。她一想,不對,她這算什麼?講格蘭壞話嗎?
便刪掉最後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