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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避開提問,說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讀他的信。他說不管怎樣,他會常常看她從草坪上走過。她不再說什麼,最後狠狠擊一下鍵,下了網。她下午有一節課,匆匆抓起書和筆記本,向客廳走。格蘭不知什麼時候走了,留了一份午餐給她,是便餐店買來的三明治。她打開保鮮薄膜,嫩粉色火腿在兩片黝黑的麪包中間,傷口一樣咧開。
喬紅梅走上草坪時停住了。她四處張望,然後目光定在十六層的公寓樓頂。那兒是這座大學城的制高點。
她跑回去,卻發現通往樓頂平臺的大門上着鎖。她很快在地下室找到樓房管理員。他非常客氣,問她上平臺有何貴幹。她說看看風景。他說恐怕不行,他無法向住戶協會交待。她說她不去自殺,他笑嘻嘻回答說那誰知道。她說不放心你和我一起上去。他兩條眉毛一挑,表示她的邀請很妙,他很領情。緊接着他又回到飛機乘務員那種永遠不想跟你混熟的微笑,說他可不想上那兒看風景。他話鋒一轉,謝謝她爲公共洗衣房捐的書。洗衣房有個爛書架,誰有舊書就放上去,供大家在等衣服時讀。人們常常把書拿回家,又把家裏的書換上去,因此形成一個方便的小週轉。
喬紅梅問他怎麼知道她捐了書。
他說因爲她捐了許多書。
她說書上並沒有她的名字。
他說一定需要名字嗎?他眼睛忽然很神祕。黑眼睛。黑頭髮。個頭五尺九寸左右。喬紅梅在下課時開竅了,那個密語者可能是誰。樓房管理員的形象和早先的文字形容相符。並且他了解每家每戶的背景、經濟狀況、感情局面。
第二天中午,喬紅梅看見管理員從草坪上走過,手裏拿着一份三明治。她坐在自家陽臺上,戴一副太陽鏡。管理員的馬尾辮被風吹動起來,頓時添出一點哀婉的風流感。你看,我也可以把你鎖入我的瞄準距。遮陽傘稍微傾斜,陰影特別理想。你看,我也能呆在暗處,而把你亮在明處。管理員坐了下來,坐在被鴿糞塗得花斑斑的長椅上。看來他要在喬紅梅的瞄準中喫午餐了。她和他成了大俗套兇殺片的典型鏡頭。
她輕輕晃動二郎腿。他卻沒打開三明治。從十六層樓上的位置看,他是顧盼的。他在等一個人。她看管理員不斷看錶。她也看一眼表,十二點五十九分。毒販子一般會準時到達,管理員的臉色是輕微的中毒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