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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妮把她的電子信轉發過來,喬紅梅讀了兩遍,認爲基本是那個意思。她指示妮妮,放一張直長髮、牛仔褲的相片上去。
放下電話,她見他有新的信件來了。
他說他在想象她現在在做什麼。子夜,杯子裏是茶還是酒?她捧着茶的手緊了一緊。
他說他看見她在寬鬆的起居袍裏,頭髮一半在領口裏。他說他喜歡她所有的形象。柔軟寬大的衣服下面,她小小的胴體使他痛苦。
喬紅梅一陣燥熱。他說一些感覺落實成文字就不是那麼回事了。這是他正處的困境。他想傳達給她的,是從感覺到感覺,中間沒有文字自以爲是的詮釋。滋味、氣息、觸碰……文字怎麼可能講得清?舌尖舔在一顆剝去皮的葡萄上的感受,那感受只能是舌尖和葡萄之間的;那一舔感受到的圓潤、半透明的質地、多汁和成熟,獨屬葡萄而不屬於任何其他物質的滋味……他說他已經把它寫走樣了,已是他強加於沒有文字的舌尖和葡萄的感覺了,這感受是舌尖和葡萄間的一個祕密,只有它們自己知道。文字永遠嫌慢、嫌笨,太過實際和具體,太過生硬和粗暴。她的嘴溼潤起來,胸脯似乎在變化。想象一下吧,他說,舌尖碰到的是一塊細膩膩的乳酪,或一滴三十年的紅葡萄酒,或一顆激情的乳頭……這之間,感受一言難盡。那祕密接近罪過的感官狂喜……他說文字太令他失望,一寫就背叛了感覺。但他相信,她悟到他在說什麼,這是他和她之間的祕密。正如舌尖與葡萄、與酒、與乳頭間的祕密……她不知自己怎樣下了網,回到臥室。格蘭還在讀學生的讀書報告,在一蓬燈光下顯得那麼祥和。一縷灰白頭髮耷在他額上,面部線條十分鮮明。他摟了摟她,吻一下她的耳朵。全是日常俗禮,舒適而麻木。她卻不知爲什麼拉住他的手,把它擱在自己胸上。格蘭很久沒有這樣和她做愛,回到十年前似的。
完畢後他問,你沒事吧?口氣很擔憂。
她心裏慚愧之極。只要格蘭不出聲,就不再是格蘭。她怎麼會這樣下作?肉體其實已私奔得那麼遠。
她一夜沒睡,清晨五點起牀,給他寫信。
她說她感謝他的出現,使她自以爲遺忘了的感覺又回來了。他打開了她,從心靈到肉體。但它已發展得可怕了,她不能拿它做毒品。她將更感謝他的消失。
早餐之後,他已有回信來,問她是否打算換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