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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書娟發現自己兩腿盤了個蓮座,屁股擱在潮溼冰冷的石板地面上,身子向右邊大腿靠。換個比書娟胖又不如書娟柔韌的女孩,都無法採取她的坐姿。她同時發現,原先在另外兩個透氣孔看西洋鏡的同學都走了,也許是被徐小愚帶走的,表示對她書娟的孤立。
玉墨又圓又豐滿卻並不大的屁股在旗袍裏滾動。書娟覺得這是個下流動作。其實她知道,這種叫倫巴的舞在她父母的交際圈裏十分普遍,但她認爲給玉墨一跳就不堪人目。高等窯姐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戴少校,少校的眼睛開始還跟她有所答對,但很快喫不消了,露出年輕男子甘拜下風的羞怯。玉墨卻還把少校拉回來,簡直是個披着細皮嫩肉的妖怪。
書娟對戴少校越來越失望。一個正派男人知道這女人的來路,知道她這樣扭扭不出什麼好事來,還笑什麼笑?不僅不該微笑,而且應該抽身就走。就像書娟母親要求書娟父親所做的那樣,任何賤貨露出勾引企圖時,正派如書娟父親那樣的男人必須毫不留情面地抽身。書娟在夜裏聽到父母吵架,多半是因爲某個“賤貨”,她始終沒搞清那“賤貨”是父親的女祕書,還是他的女學生,或者是個女戲子。但願那個被母親一口又白又齊的牙嚼碎再啐出的“賤貨”沒有賤到趙玉墨的地步。
書娟看着玉墨的側影,服帖之至:一個身子給這賤貨扭成八段,扭成蟲了。
現在玉墨退得遠了些,書娟可以看見她全身了,她低垂眼皮,臉是醉紅的,微笑只在兩片嘴脣上,她的聲音真圓潤,爲自己的舞蹈哼着一首歌,那微微的跑調似乎是因爲懶惰,或因爲剛從臥室出來嗓音未開,總之,那歌唱讓人聯想到夢囈。
她再次扭到戴教官面前,迅速一飛眼風,又垂下睫毛,蓋住那耀眼的目光。我能想象趙玉墨當時是怎樣的模樣,她應該穿一件黑絲絨,或深紫紅色絲絨旗袍,皮膚由於不見陽光而白得發出一種冷調的光。她晉級到五星娼妓不是沒理由的,她一貫貌似淑女,含蓄大方知書達理,只在這樣的剎那放出耀眼的光芒,讓男人們覺得領略了大家閨秀的騷情。
而我十三歲的姨媽卻只有滿腔嫉恨:看看這個賤貨,身子作癢哩,這樣扭!
玉墨移動到李全有面前。李全有是老粗,女人身子跟他只隔兩尺距離兩身衣裳,浪來浪去,光看沒實惠,實在讓他受洋罪。他嘿嘿傻笑,掩飾着滿身慾望。只有豆蔻一人渾然不覺地跟王浦生玩牌,玩着玩着,小小年紀的新兵也被趙玉墨的舞蹈俘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