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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比不說話了,肩上的槍傷疼得緊一陣、慢一陣。
“他們只要有大煙抽就行。幾個姐妹夠他們賣賣,買菸土的。”
“你有幾個姐妹?”
“我是老大,下面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我媽沒抽大煙的時候,我也不比那些女學生差,也上過好學校,我上過一年教會學校。”
她把父親怎麼把她抵押給她堂叔,堂嬸最終怎麼把她賣到南京的少年時代簡單地敘述一遍。無比家常地、自己都覺得過分平淡無趣地講述着。講到那把小剪刀讓她遭到的羞辱和屈打,講到小剪刀讓她切齒立志:哪怕就是用這下賤營生,她也要出人頭地。
這時法比和她已坐在教堂大廳裏,做完安魂彌撒的焚香和蠟燭氣味尚未消散。
玉墨在最前面一排椅子上坐下來,順手拿起爲教徒準備的《聖經》,尖刻地笑笑。她是在尖刻自己。
法比因爲將就槍傷的疼痛,僵着半邊身體站在她對面。她對他講這麼多,讓他有點尷尬,有點愧不敢當,他又不是她的懺悔神父,她也不是懺悔的教徒。對於常常獨處的法比,把過多地瞭解他人底細看成負擔,讓他不適。或許叫玉墨的這個女人在做某種不祥的準備。
她突然話鋒一轉:“副神父您呢?”她想知道他的底細,用底細換底細。
不知怎麼一來,法比開講了。他把自己的父母怎樣將他留在中國,他的養父和阿婆怎樣養大他的過程講給她聽。法比一邊講一邊想,似乎從來沒人要聽他的故事,沒有人像趙玉墨這樣傾心地聽他講述。對這樣的傾心聆聽,法比突然暴發了傾訴欲;一些情節已講過了,他又回過頭去補充細節。他認爲他講的那些細節一定生動之極,因爲趙玉墨的眼睛和臉那麼入神。他說到去美國見到一大羣血緣親屬時的緊張和恐懼,玉墨悲憫地笑了笑。這女人對人競有如此透徹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