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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中國大使館邀請二百多名中國人蔘加宴會。我得到兩份請柬。吳川會和我一塊去嗎?我留了言。球踢在她那邊了,她看着辦。佳士瓦把球踢到了我這邊。離宴會還有半小時,佳士瓦的球又踢過來。我脫口說,想和我一塊去赴宴嗎?好極了,什麼時候?
半小時後。我們約好在大使館門口見,然後我便胡亂在臉上塗了點顏色。紅燈很多,夠我把睫毛液刷上,掃上眼影。停車場鬧車災,車子一寸寸往裏爬,我可以刷腮紅,勾脣線。堵塞繼續下去,我的臉就可以化得誰也不認識了。車上了三樓,我興致盎然地繼續糟踏自己的臉。佳士瓦果然大驚失色,問我要去哪裏參加假面舞會。他的手已從褲袋裏掏出雪白的手帕,遞給我,表情是“請自重”。我大笑起來,說假如停車場再擠些,我就成功地把自己化成陌生人,從他眼皮下溜走。
他說,你以爲你不是陌生人?這一個多月,你我不就是陌生人嗎?
他動手來擦我眼皮上的彩虹。一個老手,很會擺佈女人的臉。他把我拉到路燈下,往後退退,又上來輕輕擦幾下。好了。他拉起我的右手。右手在他口袋裏了,很溫暖。右手最近恢復了一般的手的功用。那些老主顧們訂特殊服務的預約都讓我回絕了。它決定潔身自好,爲此刻能心安理得地給佳士瓦握?也許。大使館門口擠了一大羣中國留學生。一個紅頭髮在人羣裏。我叫道:吳川!
她一個人。小納粹呢?
我從佳士瓦手裏掙脫,跑過馬路。一輛車開過,輾在我拖在身後的陰影和魂上。我不知怎樣已把吳川的手抓住。剎那間我明白了自己。爲了能這樣拉住她的手,我開始讓我的手潔身自好。我不願從那些不見天日的所在冒出來,面對她。我的收入急劇下降,但她使我對那污七八糟的晦暗收入噁心透頂。
你怎麼纔來?她說,分寸感、距離感都好。
你怎麼不進去?外面多冷!我說。我眼睛不去看她的一頭紅髮。假如她一頭綠髮我也絕不評說。
我沒請柬呀。她眼睛瞥一下穿過馬路的佳士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