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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史的雙蓮花盤得圓圓滿滿,難爲他四十九歲的筋骨。他現在這麼高深,無法接曉鷗的話。曉鷗抱着小臂等了一會。他微微動了動,好幾節關節炸起小鞭。
"陳小小明天上午乘澳航的航班到。"
老史剛纔是很靜的,這話讓他更靜了。
"你老婆來之前,你看着辦;喫呢,還是不喫;要不要洗洗,換換,隨你便。"
什麼陳小小被你老史害死了之類的話她不說了。她沒有婆婆媽媽的資格和義務。她只有一句話,不說出來老史也聽得見:回北京去恢復工廠,早點還我的錢。
曉鷗進了浴室。馬桶邊緣全是深黃色的點滴,你在人尿乾涸後才發現它的稠厚度。有的直接變成了化肥。老史是個要體面的人,這種做法無非是作踐曉鷗:當牲口關他,他就把此地當牲口圈。他這麼做還有男人對女人的一層意識:那帶有猥褻的意思,也是一種佔有和蹂躪。雄性怎樣圈他的領地呢?就這樣圈。
一個人在變成賭徒前後真是不同。曉鷗用馬桶刷使勁刷洗點點滴滴的深黃色。它們不僅沖鼻而且蜇眼,她的眼睛在不可視的催淚彈煙幕中眯起來。按一下衝水栓,她聽着自己的屈辱轟然奔瀉。或許老史在浴室外的廳裏也聽見那奔瀉的激越,咳嗽了一聲。
曉鷗回到他面前。他已經不是剛纔那副圓寂的模樣了:四肢和身體突然失去了柔韌度,脖子尤其僵硬,兩隻放在雙盤蓮座膝部的手似乎在強忍一個衝動……什麼衝動?要去狠搔一片奇癢的衝動。他可當作觀賞物的那雙秀手應是掌心朝上,拇指和中指若虛若實地捏攏,跟其他手指組成欲放欲合的兩朵蘭花,可眼下這兩隻手令曉鷗不敢看,一看便疑惑它們剛做了什麼勾當回來,很硬很累地擺着。
她又說了幾句必須的話。窗子請一定關好。絕不要在屋裏抽菸,要抽到陽臺上抽。上廁所注意衛生。每句話的字裏行間,她都聽見一種類似稀粥開鍋的響聲,咕嘟得要出來了。老史的腸胃沒出息但很誠實,餓了就叫餓。餓得胃液開鍋,老史還在矯情,擺出這麼有境界的絕食姿態。曉鷗對他的滿腔噁心和憤怒都沒了,要笑出來。故事和人物由悲慘轉爲荒誕。
阿專來短信了,說十五個賭客裏出息了一個來,用三千贏了五萬!他現在在代她款待這幫客人。她走進原先母親的臥室,給阿專回電話。剛要撥出去,老貓打了進來,謝謝曉鷗送給他分喫的貨。意思是他看見手機裏銀行賬戶收到了黑錢莊匯入的款項--段總的還款。段總是楷模賭徒,是還款先進分子,老貓、阿樂熱烈歡迎段總多多來媽閣,多多益善。曉鷗一面接電話,一面把地板上的菸灰往外擦,漸漸擦到門口,瞥見史奇瀾赤裸的右腳拇指微微動彈,偷聽電話腳拇指當成天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