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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馬上掉過臉來向三奶奶說:"什麼打麻將,你們這些人搗的什麼鬼?"
三奶奶的母親連忙說:"他小孩子懂得什麼,外頭人多,橫是鬧糊塗了。"到這時候還不來,自己老子的生日,叫親家太太看着像什麼樣子?你也是的,還替他瞞着,難怪他膽子越來越大。"
三奶奶不敢開口,站在那裏,連銀娣和丫頭老媽子們都站着一動也不動,唯恐引起注意,把氣出在她們身上。三奶奶母親因爲自己女兒有了不是,她不便勸,麻將繼續打下去,不過誰也不叫出牌的名字。直到七姑太太攤下牌來,大家算胡了,這才照常說話。老太太是下不來臺,當着許多親戚,如果馬虎過去,更叫人家說三爺都是她慣的。
一圈打下來,大奶奶走上來低聲說:"三爺先在這兒,到北站送行去了,老沈先生回蘇州去。"
她們用老沈先生作藉口,已經不止一次了,他老婆不在上海,身邊有個姨奶奶,但是姨奶奶們不出門拜客。所以她們無論說他什麼,不會被拆穿。他這時候也許就在這廟裏,老太太反正無從知道。她正看牌,頭也不抬。大奶奶在親家太太椅子背後站着,也被吸引進桌子四周的魔術圈內,成爲另一根直立的棍子。喫!
空氣鬆懈了下來。連另外幾張牌桌上說話都響亮得多。大奶奶三奶奶嘗試着走動幾步,當點小差使。銀娣看見她房裏的奶媽抱着孩子,在門口踱來踱去。你喫了面沒有?呢?小和尚,我們去找夏媽。"孩子叫小和尚。他已經在這廟裏記名收做徒弟,像他父親和叔伯小時候一樣,騙佛爺特別照顧他們。
她抱他到前面院子裏,斜陽照在那橙黃的牆上,鮮豔得奇怪,有點可怕。沿着舊紅欄杆栽的花樹,葉子都黃了。這是正殿,一排白石臺階上去,彤花排門靜悄悄大開着。沒有人,她不帶孩子去,怕那些神像嚇了他。月亮倒已經出來了,白色的,半圓形,高掛在淡清色下午的天上。今天這一天可惜已經快完了,白過了,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像乳房裏奶脹一樣。她把孩子抱緊點,恨不得他是個貓或是小狗,或者光是個枕頭,可以讓她狠狠地擠一下。
廊上來了些挑擔子的,繫着圍裙,一個跟着一個,側身垂着眼睛走過,看都不看她。扁擔上都挑着白木盒子,上面寫着菜館名字,是外面叫來的葷席。不早了,開飯她要去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