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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傳芳離開保定後,不久真去了福建,繼而又從福建進入滬杭地帶。向喜也終於應邀扔下他的取燈和太湖石,隨孫傳芳前往。當孫傳芳統領起東南五省時,向喜是爲孫傳芳鎮守東南門戶吳淞口要塞的主官,稱吳淞口要塞司令,授中將銜。
取燈在保定過着安生而富足的日子,她按照父親的吩咐先在琅瑚街讀完小學,後來考的是地處保定南關的同仁中學。同仁是美國人開辦的教會學校,課程設置、師資力量都處於領先地位。校規校風又竭力適應着中華民族的民風民情,單看它的校歌也可窺見一斑。同仁的校歌本是由堯舜時代的《卿雲歌》改編而來,歌中唱道:“天覆地載,日月照臨,春風化雨,一視同仁……”而它的盾形校徽和藍白相間的校旗,在保定更是獨樹一幟。校方對校徽的解釋是:盾象徵着自衛,加之內中的同仁中學四字,便是同仁抵禦着舊勢力,去創造新的事業。而校旗的藍白則象徵着大海和純淨。
同仁古樸而有活力的校風,務實而又先進的課程設置,一時間在華北一帶名聲大噪。尤其它那主張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生動活潑的教學理念,更是受到在校學生的歡迎。學校爲使學生把課本知識應用到實踐中去,特開設工廠車間,成立專門小組,出資購置各種機器、器械,甚至連電影放映機這種罕見的物件也不惜血本購進幾臺。學生們節假日可騎着校方的自行車,帶上放映機,分小組到農村爲農民義務放電影。而男生們還可以自願報名去參加一些修橋補路的義務勞動。
同仁的生活激盪着取燈的心,她按照向喜的設計,順容的關照,學校的教育,自然而然地變成了一位保定的“新式女孩”。爲了活動方便,她還給父親寫信,要求買了一輛自行車。每逢星期天,她和放映小組便騎車奔波於鄉間的小路上。
開始順容不主張取燈騎自行車,她說她看不慣一個女孩子騙着腿上下車的樣子,這就不如坐洋車的女子看起來文雅。取燈說,我又不能坐着洋車去鄉下放電影。再說,騎自行車也是運動,坐洋車像小姐。順容說,你就是小姐,你媽我沒當過小姐,我閨女就得當小姐。爲買自行車,取燈說服不了順容,纔給向喜寫了信。向喜很快回信同意了取燈的請求,順容才勉強也同意下來。
向喜支持取燈買自行車,卻不支持她去放電影。去鄉下放電影,又使他想到了那些走村串廟“撂地”的流浪藝人。他願意讓取燈遠離這些。爲此他給取燈寫信說,他倒覺得同仁那個學醫護的小組更適合她。向喜還提到,在老家笨花,她還有一位行醫的大哥,大哥在笨花受着鄉人的尊敬。後來取燈聽了向喜的建議,參加了同仁的醫護小組。因爲在騎車放電影的日子裏,她曾親眼看到鄉村有不少患着病卻不得治療的鄉民。
取燈在保定和順容相處得融洽,和兩位哥哥文麒和文麟也相處得融洽。取燈念初中時,文麒和文麟已是西關育德中學的高年級學生。文麒酷愛文藝,他正迷戀着京劇裏的餘派老生,有興致時甚至還以票友的身份登臺獻藝。電影更是他迷戀的藝術形式之一,有位保定籍名叫王元龍的知名影星,家住保定小金線衚衕,這年全國各地正在上演着他主演的電影《美人計》。文麒和王元龍認識,一次王元龍回保定探親時,文麒就領取燈去拜訪王元龍。王元龍不僅以禮相待爲取燈在本子上簽名留念,還專門陪他們兄妹到東大街電影院看了電影《美人計》。王元龍在電影院的突然出現,自然引起一場波動,場內電燈突然大亮,把所有光亮都照射到王元龍身上,燈光也照亮了文麒和取燈。這讓取燈有些不知所措,她東躲西藏才總算藏在了人後。但這件事卻叫她終生難忘,這使她瞭解到,世上原來還有這樣風光的職業。不過王元龍的風光並沒有帶給取燈真正的豔羨,她不喜歡這種在燈光照射下的風頭。有一次她給父親寫信講了這件事,向喜讀過信後鬆了一口氣,心裏說謝天謝地,幸虧你不稀罕燈光這物件。電影院裏的燈,雜技棚裏的燈,不都是燈麼。他還暗自欣喜他對取燈的設計和教育收到了效果,取燈已不再是喜歡登梯爬高的那個小閨女了。
文麟不似文麒那麼“活泛”,在學校他迷戀英文和歷史,課外迷戀的是西洋音樂。他有一架自動換盤的留聲機,他還積攢了成套的唱片。取燈不斷從他那裏聽到一些外國音樂家的名字,文麟告訴取燈,貝多芬的第三交響樂叫《英雄》,第五交響樂叫《命運》。俄國強力集團的首領叫莫索爾斯基。而聖桑的《天鵝之死》並不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文麟少言寡語,喜歡一個人思想,還喜歡一個人到街上喫零食。有時他會揹着順容,帶取燈一塊兒到街上找零食喫。一塊麥芽糖,一把鐵蠶豆,一串紅果夾着橘子瓣的糖葫蘆。文麟喫,取燈也喫。直到文麒文麟都赴北京考入大學之後,取燈還留戀着她和兩位哥哥在一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