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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想這些事的時候,生活好像沒有別的可能。可是有些念頭,越讓自己不去想,越是不能把它趕出腦袋。他被它撕了一個口子,不能平息。他想起最後幾年在農村的日子,革命熱情已消失殆盡,日子勞苦貧瘠,久久不能回城,有種被困在陷阱裏的苦悶。他曾盼望世界大戰,只有大亂才能給他離開的機會。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始終纏繞着他,即使回城都沒有消逝。他想擺脫那種感覺。
但是,當媽媽低下頭說出“十月就要生了……”的時候,爸爸知道他沒法走。他不忍心。他能想到當他不在時,媽媽一個人擠在人羣裏的樣子,周圍人分到房,媽媽什麼都分不到。那個時候的媽媽會像她最後被落在農村時的樣子,臉上充滿被遺棄的驚惶,卻又有一種不敢抱怨任何人似的、委屈的感覺。媽媽從不抱怨,是不忍心惹其他人煩惱。而正是媽媽的這種不忍心,時常引起爸爸不忍心。爸爸知道,這次他還是不忍心走。
十月就要生了,爸爸想。
爸爸把碗衝了又衝,其實已經洗乾淨了,因爲腦子還嗖嗖亂轉,就從頭到尾又洗一遍。窗外偶爾的炸雷聲震得他哆嗦片刻,但很快就又回到沉思默想的現實中。那是爸爸最猶豫的時刻。心裏的不安推着他,可是他無法說清那種不安是什麼。
爸爸回到房間的時候,媽媽已經燒好了熱水,見爸爸回來,媽媽胖胖的臉上已經看不到不快,她熱絡絡地一笑,起身從架子上將洗腳盆端來。“洗洗腳吧!”媽媽說。
當夜雨下得太大了,爸爸第二天一早纔去找謝一凡。
天剛蒙亮,他就爬起來,披上短袖襯衫,臉也沒洗就要出門。他照照鏡子,胡嚕了一下頭髮,摸了摸口袋裏的鑰匙。
媽媽睡眼惺忪詫異地看着他。“你上哪兒去?”媽媽囫圇着說。
“沒什麼,你接着睡吧。”
窗外還有小雨淅瀝,爸爸從門口大衣架下面的柳條筐裏翻出雨傘。他在樓洞口試試雨,覺得無妨,又把傘合上夾在胳膊底下。他蹬上自行車,車子歪歪扭扭駛過空無一人的小路。雨後初晴的清早有一股濃郁的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