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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只提到零星的生活。他一直想在北京買大房子,但一直做不到。從零六年本科畢業就一直說,想買房,想出租,想以房養房。可是他始終沒籌到首付,攢錢的速度遠遠趕不上房價上揚。徐行的父母做工人一輩子,仍然住在沒有拆遷的老樓裏,徐行從小就睡在沙發牀,現在回家幾乎無踏足處,買房不可能求父母支持。他在兩難中躊躇。他不甘心回老家,他從出來上學的第一天起就抱定了混出一番天地的志願,但他又無法留在北京,眼看着家境更好的同學一一買房結婚生子,只有自己無能爲力,於是乾脆南下,到最南端尋找機會。他相信在這個最早開放的城市,身份的勢利總比京城少些。徐行仍然對出人頭地的生活抱着熱望,一種在我看來近乎無根據的熱望。那種自負的熱望在一開始顯得滑稽,但是重複到一百次,就令人在悲傷中心生敬意。
喫完飯,我們在街上散步,徐行忽然說起林葉的事。他聽說林葉分手了,很關心地問她現在怎麼樣。
“你都聽說什麼了?”
“沒聽說什麼,”徐行說,“就聽說,聽說她做小三,人家不要她了……我這人說話粗,不好聽,你可別跟她說啊。我都是聽說的,說錯了你別介意……其實這種事也正常,現在多得是,誰說不能做小三呢……回頭不行我看看我的同事裏要有合適的,給她介紹。”
我聽得不舒服,想了想說:“林葉……估計不太想被介紹。她要求還挺多的。”
徐行說:“其實你有空可以勸勸林葉,讓她找個差不多的就行了,別太挑了。她的性格一般男生還真不怎麼喜歡……你讓她別看那麼多言情小說了,看多了有點……那樣。”
“哪樣?”
“也沒哪樣,就是說話總跟言情小說似的。”
深圳的夏日夜晚溼熱,空氣像把人包裹在不透氣的繭裏。我低頭看着街上的大理石磚,有一點悵惘。徐行的話像一顆石子硌進我的心裏。當人接受一種語言,就是接受一種看世界的思維方式。一個人可以用內心語言構築一個世界,可以和現實世界迥然不同。這不只是幻覺的問題。但是如果這種語言無法和他人公約,那麼該不該接受更廣泛人羣的語言。這問題我不敢想太多,想得太多,我自己的生活就變得無處存身。
我跟着徐行在深圳走,心裏有微微起伏的動盪。這是爸爸最初接觸世界的城市。爸爸就是在這裏第一次知道還有一個世界如此不同。我很喜歡這個城市。如此綠意蔥蔥,如此清潔精幹。我們去了南山正在開發的別墅區,看了徐行工作的項目工地。他指着山下的燈海,說看到那繁華中央了嗎,那裏要蓋起中國第一高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