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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追問幾句,她終於把這個“誰”揭露出來。我和郝淑雯早就懷疑劉峯愛她,那麼多甜餅還不足以證實這懷疑?一聽劉峯的名字,我們都笑了,嘻哈着說:丁丁你他媽的也太摳了,能讓醫生和幹事愛,就該讓各行各業的男人愛嘛!怎麼就不能讓劉峯愛一愛呢?未必人家就只能對你對所有人做好人好事,不允許人家對自己也做件好人好事?他愛上的哪個女人,那女人就該爲他做件好人好事!丁丁的回答讓我們更暈,她說劉峯怎麼可以愛她,劉峯就不應該有這種髒腦筋。小郝從牀上跳下來,直直地矗立在丁丁牀前,叉着腰,俯視丁丁的臉。
郝淑雯說:“怎麼髒了?……”
林丁丁說不出來。
郝淑雯又逼一句:“幹事和參謀愛得,人家劉峯就愛不得?”
林丁丁嘟噥說:“他……就愛不得。”
“爲啥?”
林丁丁還是說不出來,臉上和眼睛裏的表達我多年後試着詮釋:受了奇恥大辱的委屈……也不對,好像還有是一種幻滅:你一直以爲他是聖人,原來聖人一直惦記你呢!像所有男人一樣,惦記的也是那點兒東西!試想,假如耶穌惦記上你了,惦記了你好幾年,像所有男人那樣打你身體的主意,你恐懼不恐懼,噁心不噁心?他幹盡好事,佔盡美德,一點兒人間煙火味也沒有,結果呢,他突然告訴你,他惦記你好多年了,一直沒得手,現在可算得手了!一九七七年那個夏夜我還詮釋不出丁丁眼睛裏那種複雜和混亂,現在我認爲我的詮釋基本是準確的。她感到驚怵,幻滅,噁心,辜負……
矗立在她牀前的郝淑雯爲劉峯十分的不平,她突然低沉的嗓音裏有種威脅:“劉峯怎麼了?哪點配不上你?”
“跟配得上配不上沒關係啊……”丁丁說,“這都滿擰了!”她的上海口音說北京話,非常好玩兒。她要不是想拼死解釋自己,不會急出北京話來的。
我也覺得滿擰。這是個成長了好幾年已經長得巨大的誤會。丁丁說不好是怎麼個誤會。我能模糊意識到,可又排列不出語言來。曾經大家認爲我思想意識不好,那之後一直沒斷過人對我的思想意識咬耳朵,可是一般思想意識有問題的人,都是比較複雜敏感的,所以我能意識到林丁丁的委屈和幻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