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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頭暈?”何小嫚問,似乎她剛知道高原反應對每個人發生。
“廢話!”郝淑雯說。
何小嫚從凳子上站起來,真的晃悠一下。她的意思似乎是,既然大家都頭暈,她就只好頂下小戰士的光榮崗位吧。
我們這些龍套演員陪着主演何小嫚排練一下午。那是一座露天舞臺,就着山坡的高度搭建,十月就早早進入了嚴寒。我們像一個個蒸汽火車頭,嘴吐白氣,呼呼直喘地陪着她熟悉每個位置,每個隊形,每一處銜接。
晚上演出前,我們聽見臺下嗒嗒的馬蹄聲。從大幕縫隙看出去,看到兩千名騎兵整齊入座,座位就是他們胯下的戰馬。我們從來沒見過如此的觀衆席,不只振奮而且恐懼,都不由自主地想,演出中萬一驚了馬,被鐵蹄踏成肉醬的將是誰們。
何小嫚坐在炭火邊看我們活動足尖。郝淑雯催她起來一塊兒活動腿腳,別像第一位小戰士那樣還未出徵就倒下了。
她說她反正已經倒下了,正發高燒呢。郝淑雯把衛生員找來,在她額頭上摸摸,是燙的,可她一直烤着火。體溫計可以做證,五分鐘後從她腋下拿出體溫計,衛生員說:咋的了,何小嫚高燒三十九度七!我們頓時亂了:何小嫚是我們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小戰士了,而這個舞蹈沒有小戰士就沒得玩兒了。帶隊的團長很快來到何小嫚身邊,看衛生員喂她薑湯,何小嫚吞一口,他的喉結沉重地動一動。何小嫚是這天夜裏的月亮,包括團長在內的我們都是星星。楊老師建議,今晚取消這個小舞劇,讓何小嫚休息一晚。
團長說:“別扯了,取消哪個節目這個舞都得跳!”
團長歲數並不大,也就三十三四歲,早先是連隊的文藝骨幹,特別善於鼓動。他的情緒從激揚轉爲悲壯,說騎兵和軍馬浴血奮戰幾十年,立下汗馬功勞,現在他們在我軍歷史上就要被永遠取消,這個《軍馬和姑娘》的舞蹈是對他們的歌頌,紀念,也是永別。團長的眼睛不對勁了,因爲有了淚。
團長來到何小嫚面前,蹲下來,像大人對待孩子:“小何同志,堅持就是勝利,騎兵戰士們會記住你的,會感激你的。你不是在爲你自己演出,也不只爲我們團演出,你代表的是要繼續在我軍存在下去的全軍,向他們致以最後的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