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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隱隱知道,李樵終究會離開他的。不明不白的,她就把緣分一刀斬斷了。半年之後,她纔開始正常地接他的電話,偶爾也在一起喝茶喫飯,卻不再是兩個相愛的人。他每回約了她,過後就隱隱後悔,心想不要再見面了,省得自己傷心。可是,沒過多久,他又會打電話去。
孫離越發的失眠,徹夜苦想。想想自己都快奔五十的人了,居然像個純情少年那樣失戀!他盼着時光飛逝,盼着自己儘快老去。相思的病症,只有時間可以醫治。
他時常想起那個奇怪的夢。老少兩個孫離在夢裏相遇,那是什麼寓意?他過去也會同喜子說說自己的夢,喜子總是笑話他,說:“作家做夢都像小說。”他沒有把這個夢告訴喜子。
孫離每次撥出李樵的電話,猶豫半天才按下確認鍵。手機裏響起舒緩的彩鈴聲,他的心臟卻跳得像剛扯斷一條腿的螞蚱。他小時候頑皮,捉到螞蚱之類的小昆蟲,就扯斷它們一條腿,有翅膀的就扯掉翅膀,那些小東西就在地上蹦跳。他這會兒的心臟,正如一隻扯斷了腿或翅膀的小蟲子,滿地亂蹦。
他靜靜地調勻呼吸,怕李樵聽出他的慌亂。李樵的聲音總是友好的、熱情的、調皮的,卻是距他萬里之遙。他只做沒事似的,隨意說幾句話。放下電話,他會傻傻地坐上半天。
孫離家的窗外有棵高大的梧桐。每到夜裏,梧桐樹就在寒風中怪叫。光溜溜的枝椏鋒利如刀,堅硬的北風似乎被枝椏割成了飛沙走石。他每天清早醒來,腦子都是一塌糊塗。
今天,窗口滲進的光怪怪的,照得房間有些陌生。他疲沓沓地躺在牀上,慢慢發現天光原是黃色的。天黃有雪,人黃有病。只怕要下雪了。孫離拉開窗簾,想象自己從窗口跳下去,雙腿陡地閃過一陣痠麻。這股痠麻從大腿內側發源,閃電般流遍全身。大腦發脹,兩眼噴火,心裏敲鼓,氣喘如牛。窗戶安有結實的防盜窗,跳是跳不下去的。他只是想象一下,竟然怕成這樣。他暗自詛咒自己的怯弱。
孫離似乎早就不怕死了,但恐懼也許並不由人。他夜裏無數次想象自殺,都把自己弄得滿頭大汗。他並不喜歡這樣想象,但這個毛病其實很早就落下了。他小時候見過很多葬禮,望着身着孝服的人呼天搶地,他常常會陷入幻覺,好像是他自己在那棺材裏躺着。聽着別人傷心地哭,孫離也嗚嗚地哭。
村裏有老兩口兒是地主,經常被鬥來鬥去,實在不想活了,說好去山裏上吊。那老頭兒手腳麻利些,三兩下就把自己掛在樹上了。老婆婆還沒掛上去,見老頭兒吊在樹上直蹬腳,嚇得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