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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利的挫败情绪和他对珀迪塔的担心使他觉得这封信模棱两可。他觉得那些话冷淡疏远,他不应该理会它。
另一封信来自一个非洲女孩或年轻女人。她的名字像是葡萄牙语的,她在伦敦读某个课程。她说她读了《每日邮报》上的书评——威利记得,那篇书评写得很糟,但尽力描述了故事情节——就去找了那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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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里,我们被告知阅读很重要,但对于我这样背景的人来说,我猜你也一样,很难找到哪一本书能让我们在其中看到自己。我们读这本书或那本书,对自己说我们喜欢它,可是他们让我们读的那些书全都是为别人写的,而事实上我们总是在别人的房子里,我们走路得小心翼翼,有时候听见别人说什么,我们得捂住耳朵。我觉得我必须给你写信,因为读你的小说,我第一次发现有些片段和我自己生活中的片段那么相似,尽管背景和具体情形如此不同。想到这些年来有人有同我一样的想法和感受,我心里真是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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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见他。他立刻回信请她到学院来。可随后他又担心起来。也许她本人并没有她的信那么令人愉快。他对她那个葡属非洲国家几乎一无所知,不了解那里的种族、阶层和矛盾。她提到了她的出身背景,但没有就此再说什么。也许她属于某个混血族群,也许是另一种中间状态。这或许能解释她的热情,解释她为什么会这样解读他的书。威利想起他那个已经失去联络的朋友珀西·卡托:表面上穿戴讲究,爱开玩笑,心底却充满愤怒。但如果她来了,仔细追问他这本书的来历,他说不定会说漏嘴,而这个有葡萄牙语名字的女人或女孩就会发现,这些她从中看见自己非洲生活的某些方面的印度故事其实脱胎于好莱坞老电影和俄国人马克西姆·高尔基的三部曲。威利不想让那女人失望。他希望她继续仰慕他。这一连串想法使他想到了别的事,他开始为自己担心。担心那女人也许会发现他同他的书并不相配,会发现他没有魅力,或者没有风度。
可是,当他见到她,所有的担心都消失了,他被征服了。她表现得仿佛早就认识他,喜欢他。她很年轻,娇小瘦弱,还很漂亮。举止悠然自在。而最让威利心醉的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感到自己被身边的人完全接受。在老家的时候,支配他生活的是混合的遗传。那毁了一切。就连对母亲的爱,本应该是纯洁的,却充满了环境造成的痛苦。在英国,他逐渐接受了自己与别人不同这一观念。起先,感觉自己与众不同仿佛将他从家乡的残忍和规矩中解放了出来。但后来,在某些情况下——比如,和琼,后来是和珀迪塔在一起时,有时候是在学院里遇到麻烦时——他又将这种不同当作武器,让自己显得更加愚蠢和粗陋。对于这个非洲女孩,他原本也准备用这个武器。可是没必要。可以说,没有什么可抗拒的,没有需要克服的疑虑,感受不到距离。
半个小时过去了,魔法仍没有消失,威利尽情享受着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作为一个男人被接受,感觉自己很完美。也许是那本书让她对他毫不怀疑。又或者是安娜的非洲混血背景。威利不想去追究,安娜怎么对他,他就全力回报。这个女孩让他着迷,接下来几个星期,他渐渐迷恋起她的一切:她的声音,她的口音,她说某些英语词汇时的犹豫,她美丽的皮肤,她花钱时不容置疑的态度。他没见过其他女人像她那样花钱。珀迪塔翻找钱包的时候总显得有些困惑;大屁股的琼买东西时总是要拖到最后关头才肯用她的大手打开一个小钱包。安娜总是事先准备好钱。而与她这不容置疑的态度相对的则是她的娇怯瘦弱。这瘦弱使他想呵护她。和她做爱很容易,他很温柔,循着他的天性,丝毫没有像珀西·卡托建议的那样蛮横。以前跟别人在一起时非常困难的事,同她在一起却都是欢愉。
他们第一次接吻时——在学院宿舍里电炉对面的窄沙发上——她说:“你应该当心你的牙齿。它们损害了你的相貌。”他开玩笑说:“有一天晚上我梦见它们变得很重,都快掉下来了。”这是真的:他来英国之后就没有好好注意过牙齿,在诺丁山暴乱、珀西·卡托失踪,以及理查德那份可恶的出版目录随便打发了他的新书之后,更是全然不管它们了。他的牙齿污迹斑斑,现在几乎全黑了,他甚至开始从中找乐子。他努力跟她解释。她说:“看牙医去。”他去了福尔汉姆的一家澳大利亚牙医诊所,对牙医说:“我从来没看过牙医。我牙不痛。我没什么症状可说。我过来只是因为老是梦见牙齿就快掉下来了。”牙医说:“我们连这个都能治。包在全民医疗里。我来瞧瞧。”然后他告诉威利:“恐怕你的梦并没有什么寓意。你的牙齿真的要掉了。牙垢跟水泥一样。牙渍很严重——你一定是喝茶太多。下排牙齿都被糊成一堵墙了。我还没见识过这种情况。你的下巴还能动,真是奇迹。”他开始喜滋滋地处理牙垢,又是刮又是凿又是磨,终于忙完了,威利觉得嘴巴酸痛,牙齿摇摇晃晃,暴露在外,甚至对空气都过敏。他对安娜说:“我经常听学院里的人说起有关伦敦的澳大利亚牙医的笑话。但愿我们做得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