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馬銳頭上包着雪白的繃帶,由於屁股上打了“破傷風”針,走起路來一拐一拐,在夜色中看上去如同一個小傷兵。他似乎對此事要泰然些,似乎忍受痛苦對他來說已經習慣了。馬林生問他傷口是否還疼,他的回答既清脆又滿不在乎:“沒事。”
這若無其事的口氣差點叫馬林生掉下淚來。他感到一陣衝動,一把摟過兒子肩膀帶着他往前走像個痛下決心申明自己對情侶心意的小夥子。
馬銳對此似乎有些喫驚,他好像不太習慣父親的這種親熱,或者是這種被比自己高一頭的人摟着走的姿勢確實彆扭,他被父親摟着走了幾步後就小心翼翼但十分堅決地掙脫開了。
溼淋淋的紅領巾和一條同樣溼淋淋的白色小褲衩掛在院裏的曬衣繩上,陽光穿透過來使紅色更豔白色耀眼布紋經緯都看得清清楚楚。
馬林生看着這條紅領巾和小褲衩出神,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
馬銳一早就爬了起來,鬼鬼祟祟地拿盆去洗褲衩。昨天下午馬林生剛用洗衣機洗過髒衣服,他實在找不到什麼可洗的,就把紅領巾一起洗了,然後就去上學。隔壁的夏青跑出來喊他等一下,他連頭也沒回。
很快他就是個大人了,馬林生充滿溫馨地想。他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也是及時的。他對自己明智以及作出抉擇的毅然決然很滿意,算不算是高瞻遠矚呢?他感到自己充滿磅礴的力量。
昨天,他的前妻和前岳母依照法院授予的權利和週期前來探望馬銳。他和她們之間發生了很不愉快的爭執。兩個女人一看到馬銳大熱天戴了頂帽子就起了疑,揭下來一看,發現了那個傷口。傷口雖然癒合得很好,並已拆線,但傷疤仍很明顯,周圍剃掉的頭髮尚未長出來,斑禿一樣難看。於是兩個女人就大驚小怪地叫起來,把最難看的臉色給他看。馬銳自己解釋了受傷的原因,但她們惡狠狠地瞪着他,兇猛地指責他,似乎這傷是他和兇手合謀造成的,激烈地批評他事後不採取行動的怯懦,連上醫院縫針這樣必不可少的處置也受到了她們的攻擊。她們似乎認爲最穩妥的做法應該是讓馬銳帶着鮮血淋漓的傷口到居委會派出所兇手家展覽一圈,在兇手得到嚴懲、兇手家交出賠償費和醫藥費之後再去縫針治療。
跟前妻馬林生一向認爲沒什麼好說的,這點在他們婚後不久他就體會出來了。在某些時刻從某種意義上說她就像馬銳評價其老師用的那個詞一樣,是個潑婦。這大概是女人天性中的一部分,像所有陸生哺乳動物都有牙一樣,區別也就是牙長牙短,是滿嘴獠牙還是一口白牙。他從不和她爭論,儘管他對她已不存在作爲一個丈夫必須受點氣的義務和職業道德。至於那個前岳母,她倒是一個和氣的老太太,可她養了這麼個女兒還有什麼可說的?女人到老太太這個階段多數處於昏聵糊塗、是非不分的狀態,害人倒害不了,幫腔還是很厲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