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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吧。可我的腳痛極了。我在剛纔的興奮和忙亂中早已把那雙醜陋的大棉鞋扔得不知去向,因爲無論穿上它們還是提着它們都很不體面。我的畫家是那麼愛美。
鄭煉從我的步態中悟到什麼,他蹲下,輕輕一捏那靴子,發現它們輕得如同舞靴,僅一層皮革,他抬頭看着我。
“穗子……”他像有什麼話難以啓齒:“你知道嗎?你很漂亮——絕對夠漂亮了。”
初夏,我忙着準備期末考試的舞蹈小品,頭髮也來不及梳,早晨一起牀就胡亂在頭頂上抓一個髻。下午,我們已累得氣息奄奄,錄音機旁,等人一站起來,地板浸了汗會又粘又膩沒法走人。這時有人叫我,我一出教室就看見了他。
畫家站在昏暗的走廊裏,手背在身後。
一年了。我輕輕地“呀”了一聲。這一年中,我不知多少次地想象我們的重逢:人會向他瘋跑過去;我會流淚;我會感到輕微的暈眩;我會乾脆衝過去,摟緊他的脖子,讓那恐嚇着他也恐嚇着我的年齡差異剎那間消失。我會這樣靜倒是出我所料。
他說:“他們不讓我進呢。”同時,他打量我。
這是我最狼狽的時候,他卻半真半假地說一年不見我倒真長大不少。他拉起我的手,我們一塊往樓梯口走,途中他告訴我,他要帶我到渤海灣一座小島去,那裏清靜涼爽,他可以集中精力把出國畫展所需的畫創作出來,至於我,可以度一個舒服的暑假。我驚喜地啞着。
“你看,我自作主張,”他停下腳步,“也沒事先問問你,是不是變卦了,不想要我等了……”
我委屈地搶白:“是我嗎?我一直在等你的信,一直在等你來,幾個月時間,我守着郵箱喫飯,因爲郵遞員每天午飯時間來,我怕誰錯拿了信,害得我這麼傻等?害得我胡思亂想……你說你在等我,我覺得明明是我在等你啊……”幾個月裏什麼也等不來地等,你會懂得,那才叫等!最後這句話我沒說,他卻從我眼裏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