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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你,不要多心,家裏丟了兩百元錢。爸的小筆稿費我媽從來不存,就那麼放在抽屜裏,花得根本沒數。但那兩百元是小品的,暫時讓媽替她收着,她要買新自行車。我媽對平常過日子的錢沒數,但這筆錢是小品的,她記得清清楚楚從未動過。”
“家裏出這種事,我這個沒過門的媳婦不是要窩囊死嗎?”雨川脾氣甩了出來:“早就說不住你家,早就讓你搬,找間瓜棚我都跟你過,偏偏沒皮沒臉地白喫白住,害得我也跟着沒皮沒臉!……”
“叫你別多心別多心!媽把這事只告訴我,當然就沒有把你我懷疑進去。”
“那懷疑誰?”
“媽誰都不肯懷疑。”“說不定你爸花了錢,不記數,事後忘了。”雨川住到這個家不久,就斷定這不是個妻子過問丈夫所有戶外活動的正常家庭。常有女人打電話來,父親簡短兩句就出門,母親沒有對此動過聲色。“說不定你爸爸需要錢,又有說不出來的苦衷……”
“不要胡猜,對我們家的事,你還搞不清楚……進了傢什麼也別說,裝不知道!”
晚飯時,老五頭一個離座,照例撇下五角錢。雨川發現首先是小品停了咀嚼,再是蔡曜停下筷子,然後是母親擱碗。三人全看着他穿衣、戴帽,三人全是害怕和痛心的樣子。父親沒反應,但筷子僅在同一只盤子與嘴之間機械往返。等到老五出門,小品自語般說,他辦那個畫展大概用掉一大筆錢。蔡曜插嘴,也像自語:拿拿自己家的還不大要緊,要是在外面也幹這事就嚴重了。母親木訥地檢討:錢不鎖是我的過。接下去是種沉悶和痛苦,似乎這日子一下敗了人的興;似乎誰也不知怎樣去和這家庭中不體面的祕密相處下去,共存下去。當晚各自灰溜溜地早睡下了。雨川推說有些信要寫,一人待在客廳裏。
門響她回過頭。老五走過來,拿出幾枚新刻的圖章給她看,說蔡曜央了他多次,要他爲他的藏書刻幾枚閒章。她緊盯着他細長柔軟的手指,認定它們白得晦暗。做許多不明朗的事纔會使人這樣晦暗的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