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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沒有回來過,儘管他回家也不必住進那間儲藏室了。小品搬進了學校的宿舍,蔡曜分到了房子。父母爲平息一點疚痛,把小品和雨川曾住的屋佈置起來,一廂情願地稱它爲“老五的屋”。
但全部關於老五的信息就是書店一隻角落裏擺着的幾冊有關巖畫的書。雨川隔不久去看看,有沒有人買它們。從來沒人碰過它們,它們新新地舊了。
父親動了靈機,給出版老五書的那家小出版社打了個電話,問作者的地址。
“他沒有住址。”答話的是責任編輯。
父親有些惱地捶捶桌子,似乎他的威風能從電話線傳過去。“請你一定設法找到他的住址。”雨川的心動了動,想,父親畢竟是父親。她強詞奪理地推延婚期,只爲心裏一個神祕的期待。這時仍握着電話的父親說:“說吧,我聽着——”漸漸地,他耳朵開始躲避聽筒,漸漸地,兩行淚從他眼角滴下來。
老五兩個星期前病故在一家地段醫院裏,他所有的稿酬都付了醫藥費。他沒給這個家庭留下什麼,但也沒帶走什麼。
婚後不久,蔡曜在一次酒醉後哭着對雨川說,他與另外兩個女人開始姘居。哭後又笑,撫着雨川淡淡的、失神的眼睛,問:“你知道老五給我刻的那些閒章裏,我最喜歡哪個?”沒得到她的理會,他自答:“無非男女”。他說他將這枚章蓋在他所有的小說上;所有的描述人間悲歡離合的小說上。禍根就是這四個字:無非男女。他瞪着一對眼,臉上的笑有些傻:“老五幸福啊,從來沒走進去過,就走出來了。”慢慢他在越來越沒邏輯的感慨中睡去了。他每月總這樣大醉一場,講些真話。
雨川輕輕拿開他搭在她脖子上的手。燈朦朧得像一蓬記憶。睡熟的蔡曜也有了張撮緊的嘴,陡然削下的面頰。醉意使他整個人出現一種老五式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