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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黃昏降臨醫院裏才安靜下來,看病的和探視的瞬息間退潮般地離去,走廊裏空空如也。夕陽殘照從牆上慢慢消退,留給人無盡的悽惶與倦意。
肖琳的兒女在黃昏前已經趕到,拎着大包小包的補養品,一左一右倚偎着牀上的母親。人到此時不能不感到生兒育女的好處,而在這之前醫生們都把我當成肖琳的親屬,要填表要交線要簽字全要我負責。肖琳得的是急性闌尾炎,儘管她那副急急風的性格得這病不算稀奇,但她年齡已過不惑得這病又令人稀奇。交完掛號費急診費住院費手術費把人推進手術室,然後送上手術檯,各種刀鉗鑷剪外科器械叮叮噹噹,不像割闌尾倒像要開膛。麻藥還未打,那位慈眉善眼的護士長把我叫到一旁。
“這病不大,”護士長說,“可也算是急病,手術早做比晚做強。所以呢我們得和你商量,今兒我們科的麻醉師一個請了假去換煤氣本兒,再不換就過期了;另一個約了人蓋小廚房也沒來,可咱們救死扶傷怎麼也不能把病人給耽誤了,所以我們現從別的科借了兩個下了班的麻醉師,這兩人的加班費可就得你們家屬出了,因爲人家是自願業餘幫忙的。每人二十塊,一共四十塊,您看您要是沒意見呢,咱們今兒就把手術做了。”
我說:“我出。”
護士長說:“好。另外我們這兒規定麻醉師每天每人補助一瓶酸奶,恐怕這個也得您負責一下,我看也別麻煩現去買了,給他們錢得了。一兩塊錢的事兒。”
我說:“行。”
如此這般,手術於是做了。
肖琳的病牀是她在醫院裏的一個熟人給辦下來的。因爲醫院改革搞了承包,爲增加收入,只要是公費病人,都儘量說服住院,病區早已人滿爲患。按照肖琳開的條子,我好不容易纔在泌尿科找到了這個大夫。她女兒學鋼琴是肖琳幫忙找的老師,收費便宜,因爲那鋼琴老師賴以致富的鋼琴是肖琳託人買的,也便宜。女大夫很賣力地爲肖琳擠出了一張病牀,雖然十人同室頗顯擁擠,但好歹算有了個安頓。
雖說是小手術,畢竟年約半百的人了,病榻上的肖琳看上去有些虛弱。她與我自小熟近,但依然拉住我的胳膊千恩萬謝:“劉敏,我活了五十歲第一次動手術,可把我緊張壞了,多虧有你在,這下我更忘不了你了,這些年朋友多得數不過來,可最後還是幾個年輕時的老夥伴能真心幫人。”她眼圈紅了,像下了什麼決心似的從電話簿上撕了一張紙,神色鄭重地給我寫了個人名地址,疊了一下才塞在我的手心裏,“找找這個人吧,是個不錯的律師,他小孩就近入托的事我幫過忙。你要真決心和電影廠打官司就去找他,你告訴他是我讓你去的,他能幫你打贏這官司,我知道你佔着理。這條子你用完就撕掉算了,和別人也不用說我認識這個律師,因爲我和孫導演也是朋友,我也知道他不容易,他們搞藝術的也得用錢過日子。不然也幹不出這種傷斯文的事體。你也得有思想準備,一打官司電影就別想再拍了。這種事,打官司的結果就是不了了之,無非是自己出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