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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終於回到拉薩。
他們在拉薩住了兩天,除了大昭寺和八角街之外,哪裏都沒去,第三天上午便乘飛機去了成都。在飛機的輪子震動着離開貢嘎機場黑色的跑道時,肖童的心卻彷彿怦的一聲落了地,心裏歡呼般地念了一聲:“唵、嘛、呢、叭、咪、吽!”他以前差點以爲會死在西藏這塊高原極地呢。
在成都下了飛機他們沒有停留,匆匆趕往火車站,他們幾乎是盲目地買了車票登上一列火車,半路上又不斷換乘着車次和路線。但方向並不盲目。他們一直是朝着南方,朝着廣東的方向,輾轉而來。肖童到後來已經記不清他們換了多少次車,在鐵路上顛簸了多少晝夜。長期的旅途勞頓使他食慾不振,精神疲倦,晝眠夜醒,晨昏錯亂。每天就靠躲在列車上的廁所裏吸毒維持體力。在不知多少天以後,他們終於不再換車前行了。因爲他們已經走到了海邊。
他們在廣東沿海的一個小鎮上下了火車,又搭了一輛拉沙子的卡車,沿着海邊崎嶇起伏的丘陵繼續走了好幾個小時。肖童坐在沙子上,他看得出他們並不是往人煙稠密的城鎮走,前方的路越來越荒僻,他們漸漸地走進了丘陵的深處。但他心裏卻萌發出一股活力和生機,因爲在高原幽閉了那麼多天之後,他終於看到了蔚藍的大海,看到了成片的綠蔭,嗅到了南方早春的溼氣和暖意。這滿目的綠色和海的濤聲再一次使他鼓足了勇氣,信心陡起。他想,這回只要安頓下來,他一定再把毒給戒了,他一定要像過去那樣健康地、生氣勃勃地回到北京去。他一定要把大學的課程堅持讀完,然後出國留學。然後學成歸來,然後成爲那些大企業大公司都求之若渴的人才,然後平起平坐地和他所愛的人相愛!
他們在天黑時來到一個看上去很窮的小村子。這裏山環水抱,風景很美,但交通不便,四周沒有大的集鎮。村民的房子都比較破舊,村裏的街上,也只能看到兩個點着燈泡敞着門做生意的商店,和一家門前污水橫流的飯館。他們在村頭下了車,用錢謝了司機,步行穿過這個只有一條街的村子,來到村子的末梢。叢林掩映之下,在村邊上竟奇奇怪怪地露出一間小小的工廠,工廠的小院裏赫然停着一輛全新的子彈頭面包車,和一輛半新的廣州“標緻”,加上三兩間廠房和一支細細的煙囪,給這個還殘留着些原始矇昧痕跡的村落,多少帶來一點現代文明的氣息。
廠房的外表顯得有些破敗,但煙囪裏卻升浮着嫋嫋青煙。院子的牆根下,長了一些自開自謝的閒花野草,早被青煙落下的塵埃薰染得枝葉枯黃無精打采,剩下一點勉強的殘紅,虛應着春天的氣氛。牆外幾株南方的矮樹,也是枝椏開裂,萎靡不振,一副苟延殘喘的敗相。而院子門口的牌子上寫着的“新田化工製劑廠”的字樣,似乎解釋了一切。這廠子的一位廠主模樣的中年男人似乎知道他們要來,操着本地口音迎出院門,但並不像西藏的鐘老闆那樣久別重逢似的寒暄個沒完。他把他們稍稍安頓便領着他們去了村裏的那家餐館,要了一桌子菜還要了酒。餐館的老闆娘和夥計都喊他石廠長,他向老闆娘介紹說這些都是我們總公司的老闆,來我這裏檢查工作,你可要招待好了。歐陽天和那位石廠長喝着酒喫着菜,說一些陳年舊事。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一種無可掩飾的黯淡。
晚上他們就睡在廠裏,肖童聽他們聊天說這裏離汕頭很近,就想不通這村子爲什麼守着粵東重鎮還會如此貧窮。廠裏的屋子十分簡陋,臨時搭起的牀鋪散發着怪怪的黴味兒,牆上地上,不但潮溼且有爬蟲出沒。住下來幾乎比西藏還不舒服。不過肖童這半年來的千般苦難使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哪一天早上已然百鍊成鋼,對任何艱苦的條件都滿不在乎。但他還是在歐陽天踱過來看他們的房間時間了一句:我們要在這裏住多久?歐陽天說:住多久是我考慮的事,你就好好照顧蘭蘭。肖童理直氣壯地說:這兒太潮太髒蘭蘭懷孕了住這兒不合適。肖童的理直氣壯畢竟是借了歐陽天的女兒和未來的外孫的名義,讓歐陽天不由沉默了一會兒,但他依然措詞含混沒做任何答覆。歐陽蘭蘭出於領情和回報也對父親說肖童身體也不好住久了也會生病。歐陽天最後沉吟着說:我琢磨琢磨吧,但是不可能馬上走。
晚上在石廠長的陪同下,他們在這間只有幾棟平房的小廠裏轉了轉。這廠裏設備的簡陋和零亂讓肖童疑惑不解。他留意地四面觀察,竟連一部電話都沒有找到。那位石廠長有一兩次和什麼地方聯繫事情都是用手上的“大哥大”。直到晚上上了牀,歐陽蘭蘭才告訴他這間小型化工廠生產的唯一產品,叫做甲基苯丙胺,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冰毒”。
“我也是才知道,是建軍告訴我的。”歐陽蘭蘭拱在他的懷裏,嘟噥地說道,“這石廠長原來一直是靠我爸給他出貨的,他的貨大多數都是出給香港,再運到外國去。”
歐陽蘭蘭的口氣平淡,就像是談論一段父輩的家常。而肖童卻聽得心驚肉跳:“他怎麼這麼大膽,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就開廠子弄這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