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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長遲疑了一下,點頭,說,他是在戰鬥中犧牲的,按條例中規定的條件,倒是可以申報爲烈士的。李春強看一眼歐慶春,隨即附議,也說沒錯,應該給肖童追認這個稱號。廣東省廳的同志說他是你們的人,這要你們回去自己申報。
在按下來的幾人裏,他們的工作依然忙碌。處長先期回北京去了。李春強和杜長髮等都留在廣州處理案件的收尾工作,包括對嫌疑人的審訊和物證的彙集。他們讓慶春用更多的時間去處理肖童的後事。他是她負責聯絡的特情,理應由她料理這些事情。
她首先往北京打電話給鄭文燕,在她那裏查到了肖童父母在德國的電話。然後在中午十二點把電話打到了慕尼黑,這正是那邊的清晨六點鐘。肖童的母親在電話裏哭了,慶春也忍不住相隔萬里同她一起唏噓。肖童的父母在接到電話的第三天便乘飛機趕到了廣州,見了兒子最後一面。雖然肖童追認爲烈士的問題只限於一種非正式的議論,但省廳還是以烈士親屬的規格認真接待了他們。這使慶春從內心裏十分感激。她想如果肖童真的獲得了烈士的榮譽,她一定要把他的烈士證書送到對他有深深誤解的母校燕京大學去,讓他昔日的老師和同學們都看到。她確信這是肖童的心願。
她確信自己是這世界上最瞭解肖童的人,但是她一連幾天腦子裏總是繞不開肖童死時的那個情景。她反反覆覆地琢磨着他那一刻的面部表情,那張臉面對歐陽蘭蘭的槍口竟是那麼安詳平靜。他還向歐陽蘭蘭不慌不忙地說了一句話。他究竟說什麼呢?慶春越想越覺得他顯然是意識到死亡了,至少面對死亡他並不想躲避!
除了生命終止前的這個剎那,慶春確信自己已經瞭解了全部的肖童。就是對這個奇怪的剎那,她彷彿也能隱隱感知。肖童面對的畢竟不僅僅是歐陽蘭蘭的槍口,而且還有她肚子裏懷着的,他的孩子!
肖童的父母非常通情達理,同意兒子的遺體在當地火化。在火化的那天舉行了一個簡樸的,內部的,只有親屬和6·16案偵破工作參加者在場的送別儀式。鄭文燕也從北京趕來了,在這個儀式上見到了昔日情人的遺容,哭了,但很節制。李春強和杜長髮替肖童穿了衣服。衣服是慶春上街買的。她原先想買他日常總是穿的時髦的衣服和牛仔褲,但思想再三還是買了一套西服。因爲她想起肖童第一次接她去他家時,就穿了西服,在學校演講比賽時也穿了西服。看來重要時刻他還是選擇西服的。而且西服能給他一種意外的瀟灑和風度。經過清示,處裏同意報銷一千元的服裝費,包括內衣和鞋子。這似乎已經是按照烈士的標準了。但慶春光買那套皮爾·卡丹的西服,就花了四千多元,加上一雙五百元的皮鞋以及和西服同一個牌子的襯衣,加上皮帶領帶之類,總共用去了六千多元。慶春想,這個錢理應由她自己出。
送別儀式就在醫院的一間不大的空房裏舉行。沒有遺像,沒有橫幅,甚至也沒有花圈和松柏。肖童被簡單地化了妝,躺在白布鋪底的一個擔架車上,胸口放着父母送上的一束鮮花。慶春也想買一束鮮花放到他的胸前,但那是親人才能放花的地方。她什麼也不是。人們依次向遺體鞠躬,然後向肖童的父母表示慰問。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人所共知,他的父母是這送別儀式上被安慰的主角。沒有人理會慶春,她預先是想好了不在這裏哭的,她的悲痛只屬於她和肖童兩人,是他們兩人共享的祕密。她儘量捱到最後,纔上去和他告別。她沒有像所有人那樣衝他鞠躬,而是走到他的近前,她看到那張雙眸緊閉的臉上帶着幾分莊嚴,依然如活着一樣清俊。他的面容使歐慶春一下子想起了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時刻。她想他好多次讓她主動和他親吻可她從來還沒有答應過,以及諸如此類很多很多讓她此刻痛悔萬分的事。她把那張將自己和肖童剪貼在一起的合影照片,放進了他貼身的襯衣口袋裏,然後當着肖童父母和李春強、鄭文燕以及所有人的面,親吻了肖童的緊閉的雙脣。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地親他的嘴,也是最後一次了。這個她愛的人,她愛的軀體,這軀體的每一個部分,除了那一對由他和胡新民共享的角膜外,都將永遠不復存在了。她無法離舍地抱着他,眼淚終於滾滾而下,她抱住他大聲地痛哭起來。
連鄭文燕和肖童的父母在內,所有人都驚呆了。人們疑惑地拉她起來,把她拉開。只有李春強上來攙住她,說了理解和勸慰的話。有人快速推走了肖童,她沒有像肖童的父母那樣抓住車子哭着想再看一眼。她知道她和他終有一別!
她只是望着肖童被遠遠推走的影子,心裏替他默唸:“上下五千年,英雄萬萬千……”她想她的聲音是隨了他去的,她堅信他走到哪裏也會聽到這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