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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過了烏泉,再往西走半小時,就是南德了。
車過南德時天上連個月亮都沒有,我的視線穿過南勐山黑黝黝的陰影,在遠處喫力地看到一些星星點點的燈火,那燈火的疏落讓我看出這裏並非一座繁華的城市。城市的繁華與否,夜晚纔是真正的標誌,再冷清的城市到了白天也會被陽光激活,而夜幕一落才又奄奄一息。南德沉默的遠景就顯示了它夜間的蕭索,它的美麗和醜陋,無一不躲進厚重的夜色裏,夜色由此而變得特別神祕和深不見底,似乎藏得住一切複雜的原因和結局。
從心情上說,我特別想在這裏下車,好好地看一看這座深不可測的小城,好好看一看緝毒大隊的那個院子。那院子在我的想象中已經被一再地擴大,大得像一座幻覺中的城堡。我還想看看在那院子的斜對面,只隔了一個街口的路程,安心住過的那間依崖傍水的吊腳樓。我甚至還想去看看,毛家的舊址,在那個深夜的搏殺之後就家破人亡的院落。那院落不知後來是否充公拆建物是人非,或者,早在何時做了誰家的新宅。
但我沒有下車,我的目的地還在前面,我必須繼續前行。按列車時刻表記載的鐘點,我將在天亮之前到達清綿。
毛傑這個案子在毛家戰鬥結束之後,基本上算是告破了。毛傑的母親被依法逮捕,父親被當場擊斃。雖然毛傑的哥哥毛放下落不明,但這個以毛傑父母爲主幹的販毒據點已不可能再發生作用。因此可以說,緝毒大隊一直在苦心尋找的這條毒品線路在南德的老窩,基本上算是被一舉摧毀了。
毛傑的哥哥毛放,人稱毛猴,據羣衆反映是個地道的狠主兒,周圍鄰居一向都很怕的。毛猴是毛放小時候的外號,想必小時候是個營養不良的樣子。可從公安機關搜查毛家看到的照片上,成年的毛放是一個身材粗大、面目兇殘的壯男,跟他弟弟毛傑的外表幾乎沒有半點相像之處。沒準兒他倆有一個是他爸媽撿來的。後來緝毒大隊圍繞毛放這條線索又做了大量偵查調查工作,始終沒有找到充分的證據說明他也參與販毒,所以一直沒有正式作爲在逃的犯罪嫌疑人部署追緝。
安心在這案子的偵破調查工作稍稍告一段落之後,以身體有病爲由,請假和鐵軍一起回了清綿老家。她在老家住了一個多星期,實際上並沒有任何事情,也並不是爲了養病,她只是想調整一下自己混亂的心情。在走之前,她和潘隊長做了一次私下的長談,把她和毛傑從認識到交往到分手的詳細過程,連同自己在毛傑被捕後曾有過的那些隱祕的彷徨和念頭,統統向潘隊長做了坦白。坦白也是一種傾訴,她需要傾訴。她一向把老潘當做自己的兄長,當做像父親那樣的兄長看待的,他是她唯一可以與之徹底敞開心扉的人。包括那些連鐵軍也必須瞞着的事情,她都可以告訴老潘。哪怕老潘罵她,罵她沒有像他心目中那類優秀的女孩子那樣,立場上敵我分明,生活上守身如玉。老潘罵的是對的,他說安心啊安心,你受過這麼好的教育怎麼還幹這種荒唐透頂的事情。他罵了一通,安心哭了一通。他罵完了,安心也哭完了。然後他準了安心的假。儘管,安心沒有明確地向他提出要求,但他們結束談話時實際上已經達成了一個默契,那就是,安心和毛傑的事,老潘不告訴鐵軍。
安心回清綿去了。鐵軍是很贊成她這樣停下工作,好好去休息一陣的。安心經常加班他是知道的,他原來還真沒想到在公安基層單位工作會這麼辛苦,連安心這種女同志也不能例外,連懷了孕也不能例外,這叫什麼事兒啊!所以,當安心提出回家看看父母同時也休息一下的想法時,他一百個贊同,並且主動向報社請了事假,陪着安心一起回了清綿。
清綿是個小地方,卻有中國西南最優美最經典的山峯和湖水,但這並不是清綿真正的誘人之處,清綿最最與衆不同的地方,是它的幽靜,是那種與世隔絕的曲折和偏僻。這是一個醫治心靈創傷的最好的去處。
他們在清綿呆了將近十天,這是安心自離家遠行之後回來時間最長的一次。每天,她和鐵軍一起劃一條小船,從她家附近的高山平湖漂向對岸。對岸是一大片看不到人跡的草坪,草坪的盡頭,連接着古老的原始森林。幾乎每個白天,這裏都是陽光明媚,臉上的風也很柔和。柔和的風也是有它特殊的力量的,它能吹去你心上積沉的灰垢和隱隱的燒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