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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分手的苗頭也許從去年夏天就開始出現了,但我渾然不知。我甚至不知道那是北京最熱的一個夏季,我躺在涼爽的春城昆明,度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我的傷勢得到了控制並漸漸地好了起來。我住院醫療的錢全是安心的爸爸帶來的,我連治療帶喫飯帶營養大概徹底用光了他們剩餘的家底,他們是否還背了債我也問過,但每次問時安心的爸爸只是搖搖頭,什麼都不告訴我。
他只是說:“沒有沒有,你好好養,不要管這些。”
這當中安心的媽媽也來過一次昆明,來看我。她給我帶來了安心的消息。她告訴我安心的槍傷已經快要封口,但失血過多,身體還很虛弱。另外,她媽媽話裏話外默默地隱約地透露出,安心至今也沒能從小熊遇難的陰影中走出來,她的精神狀態令人擔憂。
“她很少和我說話的,只是自己一個人默默地想。”她媽媽對我說,“也許只有你能開導她。她不和我說小熊,但是她說你,她很早就催我來看你了。”
在我的要求下,安心的父母去請示了醫生,醫生同意他們扶着我下牀,到醫院的一間辦公室裏去給安心打電話。那時安心還不能下牀,是她媽媽事先和緝毒大隊的潘隊長約好,在老潘去醫院看她時把電話打到老潘的手機上的。安心在電話裏的聲音讓我有點陌生,那聲音變得綿弱喑啞,氣如抽絲,她只說了一句:“楊瑞,我想你……”便說不下去。我紅着眼睛說了好多想她心疼她的話,也說了希望她認真養好身體,聽醫生的話,心情要開朗精神要振作之類的鼓勵的話,還說了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一切都過去了,都會好起來的,我會永遠愛她之類的樂觀的話。安心沒有一句應答,她在電話那邊一直沒有聲音。電話後來是被潘隊長接過去的,他說安心有點激動,你還有什麼話嗎我來告訴她,或者等她平靜一點或者身體好一點以後你們再通話。我知道安心在哭泣,她無力再和我說話。我對潘隊長說:我沒別的話了,您就告訴她我快好了,我一好馬上就去找她!
也許我畢竟年輕,新陳代謝特別旺盛,所以在兩週之後我已經能夠自由地下牀,在病房內外慢慢地走動。當我能下牀走動的當天我就要求出院,好到南德去陪伴安心。在我們遭遇了這麼大的劫難和創傷之後我們遲遲不能重逢是件讓人受不了的事,再說我也不忍再這麼心安理得地耗盡安心家的血汗家底,在這個金錢的無底洞裏沒完沒了地養下去了。
我的請求經過反覆爭取終於得到醫生和安心父親的同意。在我正準備收拾出院的前一天,還是在清晨,天剛剛亮的時候,安心意想不到地出現在我的病房裏。她由她母親扶着走進來,她們進來時我還以爲是一個新來的女病人走錯了房間呢。
安心消瘦得我幾乎不敢相認,臉色很壞,蒼白得近乎於灰綠。我們在我的牀頭,在安心父母的面前,在屋子裏所有剛剛起牀的病友驚異的注視下,長久地擁抱在一起。我們默默地哭着,不發一言。
我們在那個酷夏的熱潮剛剛過去之後回到了北京。安心的爸爸因爲家裏有事回清綿去了,安心的媽媽陪着我們回到我們的家裏。她和我們一起住了一個月的時間,照顧我們虛弱的身體,還有受傷的心靈。
心靈的復原和身體的復原一樣,最有效的良藥就是時間。在一個月後安心的媽媽離開我們要回清綿的時候,我和安心看上去已經健康如初。沒有人再提過去的往事,家裏的牆上桌上和牀頭,再也見不到小熊的照片和其他與小熊有關的東西。是安心把它們收起來的。她甚至還主動跟我說她在努力地使自己相信她從未有過婚姻,從未有過孩子,從未當過警察,從未經歷過任何複雜的坎坷。她努力相信自己從肉體到靈魂,都是一個單純的、未經世事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