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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德含着笑,沒有答覆他的話,忽然走到隔壁屋子裏去,不多一會,拿出兩樣東西來,右手拿了個彩色大瓷盤子,裏面裝了十來個橘子,左手是一張粗草紙,上面託了一捧青皮豆,都放在桌上。商寶權且不去拿橘子喫,走到桌子邊,對五彩盤子看了一看,笑道:“你拿這樣好的瓷器,隨便用。前兩天,我經過一家拍賣行,看到有這樣一個盤子,比這個大不了多少,標價是九千元。”
西門德笑了一笑,沒作聲,抓了一把豆子給亞傑,又抓了一把豆子給李大成。商寶權也抓了幾十粒豆子,將左手心握着,右手鉗了,陸續送到嘴裏去咀嚼,然後笑道:“很好,有家鄉風味。可是,博士,你這豆子,爲什麼不用玻璃盤子裝着?茶社用玻璃碟子裝了百十粒豆子,就可定價五元。”
西門德哈哈大笑,指着他道:“老友,你上了我的當了,你受了我的心理測驗,作了我的測驗品了。現在重慶大部分的人,就是這樣,無論什麼事在眼前發現,都會想到生意經上去。我常這樣想,這不應當說是心理變態。個人心理變態,有整個牽涉到這問題上去的嗎?毋寧說是社會都起了變態。所以我們幾個書呆子在一處開座談會,爲這事起了一個比較冠冕的名詞,叫做‘其命維新’。你想,既然如此,怎能不隨處有生意經呢?”
商寶權偏着頭想了一想,鼓掌道:“果然的,我們被你拿去當了一回試驗品了。運氣,我算趕上了兩次‘維新’。”西門德道:“此話怎講?”商寶權道:“前清末年變法,一切接受西洋文明的事情,都叫‘維新’。那個時候,我們脫離了科舉,走進了學校,人家就都叫我們做‘維新分子’。不想到今天,又‘維新’起來。豈不是兩重‘維新’?”
西門德拿了橘子,分給來客,然後坐下,將一個橘子舉了起來,轉着看了兩遍,笑道:“即以經商而論,也大大的用得到心理學,孔夫子說的‘子貢億則屢中’,那就說他是懂得社會心理的大投機家。從前的商店,喜歡在櫃檯裏寫上‘端木遺風’的直匾,那就是說繼承端木子貢那點投機學問。有人已經計劃到戰後了,預備在川東設一個大出口公司,專運四川土產,如橘子、柚子之類,就在一齊包攬之列,打算順流而下,運到下江去賣。尤其是廣柑,主張仿花旗橘子例,每個用上等白紙包起來。”商寶權鼓掌笑道。
“在包紙上,印上英文。”
西門德且不批評他,向亞傑望了笑道:“你覺得商先生這主張如何?”亞傑定了眼珠,凝神想了一想,因道:“在戰後,舶來品當然還是社會所歡迎的。但根據‘其命維新’的理論說起來,戰後用洋貨號召,不能算極新鮮的事。所以出奇制勝,也不定要用外國字作出產的標誌。那時候,自然是沒有了租界。不在租界上,這樣僞造外國貨的舉動,也許要受干涉。那時出奇的玩意,應當是一些土特產了。”
那個小夥子李大成,販賣橘柑,成天跟窮苦人打交道,這兩日所聞所見,實在覺得到了另一個世界,根本不懂,所以也無從插話,只是坐在屋子角上,抓了青皮豆子喫。這時,他忽然從中插了一句話笑道:“這世界越變越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