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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蓉笑道:“我父親打發我來求嬸子,說上回老舅太太給嬸子的那架玻璃炕屏,明日請一個要緊的客,借了略擺一擺就送過來。”鳳姐道:'說遲了一日,昨兒已經給了人了。”賈蓉聽着,嘻嘻的笑着,在炕沿上半跪道:'嬸子若不借,又說我不會說話了,又挨一頓好打呢.嬸子只當可憐侄兒罷。”鳳姐笑道:“也沒見你們,王家的東西都是好的不成?你們那裏放着那些好東西,只是看不見,偏我的就是好的。”賈蓉笑道:“那裏有這個好呢!只求開恩罷。”鳳姐道:“若碰一點兒,你可仔細你的皮!"因命平兒拿了樓房的鑰匙,傳幾個妥當人抬去.賈蓉喜的眉開眼笑,說:“我親自帶了人拿去,別由他們亂碰。”說着便起身出去了.
這裏鳳姐忽又想起一事來,便向窗外叫:“蓉哥回來。”外面幾個人接聲說:“蓉大爺快回來。”賈蓉忙復身轉來,垂手侍立,聽何指示.那鳳姐只管慢慢的喫茶,出了半日的神,又笑道:“罷了,你且去罷.晚飯後你來再說罷.這會子有人,我也沒精神了。”賈蓉應了一聲,方慢慢的退去.
這裏劉姥姥心神方定,才又說道:“今日我帶了你侄兒來,也不爲別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裏,連喫的都沒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沒個派頭兒,只得帶了你侄兒奔了你老來。”說着又推板兒道:“你那爹在家怎麼教你來?打發咱們作煞事來?只顧喫果子咧。”鳳姐早已明白了,聽他不會說話,因笑止道:“不必說了,我知道了。”因問周瑞家的:“這姥姥不知可用了早飯沒有?"劉姥姥忙說道:“一早就往這裏趕咧,那裏還有喫飯的工夫咧。”鳳姐聽說,忙命快傳飯來.一時周瑞家的傳了一桌客飯來,擺在東邊屋內,過來帶了劉姥姥和板兒過去喫飯.鳳姐說道:“周姐姐,好生讓着些兒,我不能陪了。”於是過東邊房裏來.又叫過周瑞家的去,問他纔回了太太,說了些什麼?周瑞家的道:“太太說,他們家原不是一家子,不過因出一姓,當年又與太老爺在一處作官,偶然連了宗的.這幾年來也不大走動.當時他們來一遭,卻也沒空了他們.今兒既來了瞧瞧我們,是他的好意思,也不可簡慢了他.便是有什麼說的,叫奶奶裁度着就是了。”鳳姐聽了說道:“我說呢,既是一家子,我如何連影兒也不知道。”
說話時,劉姥姥已喫畢了飯,拉了板兒過來,м舌咂嘴的道謝.鳳姐笑道:“且請坐下,聽我告訴你老人家.方纔的意思,我已知道了.若論親戚之間,原該不等上門來就該有照應纔是.但如今家內雜事太煩,太太漸上了年紀,一時想不到也是有的.況是我近來接着管些事,都不知道這些親戚們.二則外頭看着雖是烈烈轟轟的,殊不知大有大的艱難去處,說與人也未必信罷.今兒你既老遠的來了,又是頭一次見我張口,怎好叫你空回去呢.可巧昨兒太太給我的丫頭們做衣裳的二十兩銀子,我還沒動呢,你若不嫌少,就暫且先拿了去罷。”
那劉姥姥先聽見告艱難,只當是沒有,心裏便突突的,後來聽見給他二十兩,喜的又渾身發癢起來,說道:“噯,我也是知道艱難的.但俗語說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憑他怎樣,你老拔根寒毛比我們的腰還粗呢!"周瑞家的見他說的粗鄙,只管使眼色止他.鳳姐看見,笑而不睬,只命平兒把昨兒那包銀子拿來,再拿一吊錢來,都送到劉姥姥的跟前.鳳姐乃道:“這是二十兩銀子,暫且給這孩子做件冬衣罷.若不拿着,就真是怪我了.這錢僱車坐罷.改日無事,只管來逛逛,方是親戚們的意思.天也晚了,也不虛留你們了,到家裏該問好的問個好兒罷。”一面說,一面就站了起來.
劉姥姥只管千恩萬謝的,拿了銀子錢,隨了周瑞家的來至外面.周瑞家的道:“我的娘啊!你見了他怎麼倒不會說了?開口就是`你侄兒'.我說句不怕你惱的話,便是親侄兒,也要說和軟些.蓉大爺纔是他的正經侄兒呢,他怎麼又跑出這麼一個侄兒來了。”劉姥姥笑道:“我的嫂子,我見了他,心眼兒裏愛還愛不過來,那裏還說的上話來呢。”二人說着,又到周瑞家坐了片時.劉姥姥便要留下一塊銀子與周瑞家孩子們買果子喫,周瑞家的如何放在眼裏,執意不肯.劉姥姥感謝不盡,仍從後門去了.正是:
得意濃時易接濟,受恩深處勝親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