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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嬸倒不見得會着急,她一天打牌忙都忙不贏。今天下午家裏還有客,”覺英賣弄地搶着答道。
“四老爺,你也可以安安心心地多住幾天。你看四太太都不着急,你又何必着急?”張碧秀滿臉喜色地對克安說。
克安對他笑了笑,吩咐道:“你再給我燒口煙。”他把手伸到嘴邊,打了一個大呵欠。
張碧秀答應一聲,便倒下去,把兩腳往後一縮,躺好了,又拿起籤子在菸缸裏挑了煙在煙燈上燒起來。
克安滿意地看着張碧秀燒煙。覺英羨慕地望着張碧秀燒煙。房裏只有覺新一個人感到寂寞,感到鬱悶。他的眼光彷徨地在各處尋找目標。他看見窗前書桌上堆了八九套線裝書,他知道是一些詩集,他以前在克安的書房裏見過的。對面牆上正中掛着一張單條,兩旁配了一幅對聯。單條是《赤壁泛舟圖》,對聯是何子貞的行書。他也知道它們的來歷:它們曾經掛有祖父的寢室裏面,後來在分家的時候纔到了克安的手裏。
“明軒,聽說省城裏要修馬路了,是不是先從商業場前門修起?門面要不要拆?”克安忽然掉過臉問覺新道。
“說是這樣說。不過路線還沒有一定。又聽說先從東大街修起。我們公司總經理還可以在外面設法,能夠緩修半年,不要大拆門面就好。不過按戶派捐的命令已經下來了,”覺新答道。
“其實出點錢倒也還罷了。‘那幾爺子’哪年哪月不想個新法子刮地皮?不過拿了人家錢,治安也該維持一下。你看這幾個月裏頭差不多天天都有丘八鬧事。不是打戲園,就是抓小旦,弄得他連戲也不敢唱了。幸好他住在我這裏,壞人才不敢進來鬧他,”克安生產地說,說到“他”字,他又把眼光掉到張碧秀的臉上,伸手向張碧秀一指。他這次說話用力,臉掙紅了,話說完,就開始喘氣。覺新在旁唯唯地應着。
“你又生氣了,”張碧秀剛把煙泡燒好裝在煙槍上,抱怨地說,就把煙槍嘴送到克安的嘴上,又說一句:“你還是喫煙罷。”
克安深深地吸了三口,便用手捏住煙槍,掉開頭,吐了一口煙,又對覺新說:“別的也沒有什麼,我就擔心我們公館。修馬路遲早總會修到我們這兒來的。門面一定要大拆,連花園也要改修過。”他聽見張碧秀在催他抽菸,便嚥住話,將嘴湊上煙槍,等到煙抽完了,再回過頭來說下去:“那時候免不掉要花不少冤枉錢。所以我看還是早點把公館賣掉好。趁這個時候那些軍人出得起大價錢,七八萬是不成問題的。老四,你回去再把我這個意思向你爹說說。”他的精神現在好得多了。他那張枯葉似的臉彷彿受到了雨水的潤澤,不過憔悴的形容還是掩飾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