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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公司裏就只有鍾老這麼一個朋友。鍾老死去以後,他失去了自己跟公司中間的聯繫。現在可以說公司跟他完全沒有關係了。下班時他仔細地把自己的辦公桌收拾清楚。下樓出門時,他還在鍾老的座位前站了一會兒。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後來走出大門,他又用古怪的眼光看了門口,他覺得自己快要跟這個地方永別了。
事實上他第二天還來,第三天還來,第四天還來,一直到第六天他還來。
那天下午有幾個同事約好到鍾老的墓地去。他也參加。他們搭長途汽車去,也搭長途汽車回來。他們被人象裝沙丁魚似的塞在車子裏面。他幾乎連站的地方也找不到,他不得不把左腳懸在空中。一路上車子顛簸得厲害,車裏悶熱,空氣壞,他心裏很不好過,差一點要在車上嘔吐了。
鍾老就葬在時疫醫院附近斜坡上的一塊小地方,墳上土已經幹了,還沒有長草,只放了一個紙花圈,是用紅、白、綠三色土花紙紮成的。上款寫“又安先生千古”,下款寫“一中書局挽”。另外還有一個花圈綁在一個木架子上,高高地立在墓前,上款仍是“又安先生千古”,下款卻是“弟方永成敬輓”,這是主任送的,也是紙紮的花圈。來不及立碑,就讓這兩個沒有香味的花圈一立一躺地陪伴着和善的老人。
“公司就這樣辦喪事,也太簡陋了,一共花不了幾個錢,”一個同事說。
“這已經不容易了。要是周主任在這兒,恐怕連這樣也辦不到,”另一個同事說。
“其實想得開一點,人死了,再怎樣,也沒有意思。還不如生前待得好一點,”第三個同事插嘴說。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公司對我們活着的人也不過如是,何況死人!”第二個說話的人接口說。
沒有人跟汪文宣講話。他們好象都在避開他。他一個人站在一個角里,膽怯地望着他那個朋友的墳頭,好象他真害怕他們隨時都會把他趕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