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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使他的眼睛模糊了,他肺痛,喉痛,現在眼睛又痛。他揉眼睛,用力擦眼睛。怎麼花圈上寫着他的名字:文宣!他定了定神。他看錯了,那裏明明是“又安”兩個字。不,不是他看錯。他想到了另一個同樣的紙花圈,白紙條的上款的確寫着他的名字。他也會躺在這同樣的土堆下面。陪伴他的也只有這同樣的荒涼的環境。
同事們都走了,他們回到城裏去了。他們臨走時並不喚他一聲。他一個人立在墓前不時左右觀望,他好象不是在拜望一位朋友,他現在是來看他的簡陋的新居。
天空裏黑雲愈積愈厚,四周的景色逐漸陰暗,後來連他也覺察出來了。他不能再留下,便匆匆地趕到長途汽車站去。他並沒有跑,但是到了車站,他已經滿頭大汗,氣喘得沒有辦法。他只等了半點多鐘就被人擠上了車子。在車上站了一點又二三十分鐘,纔到了他住處的附近。本來汽車只走四十多分鐘,這次因爲半途遇雨,雨太大,車子在中途停了若干時候。
他回到家就力竭地睡倒下來。從這時起他便沒有再去公司了。
他整天躺在牀上,發着低熱,淌着汗,不停地哮喘。他講話的時候喉嚨呼盧呼盧地響。他的胸部、喉嚨都痛得厲害。但是他並不常常發出呻吟。他默默地忍受一切。他不讓小宣回家。在母親面前他的話更少了,看見母親對他流淚時,他常常苦笑。
他完全斷了念。可是母親卻不肯放棄這個絕望的戰鬥。母親請了西醫來給他診病,西醫搖搖頭,表示他的病已經不是藥物所能治療的了。她只得又向張伯情求助,張伯情曾經帶給她一線希望,可是現在連張伯情也覺得沒有治癒的把握了。
他的嗓音終於完全失去,現在他說話連自己也聽不見了。他第一次發現這種情形時,他傷心地哭了一場。這所謂哭也不過是眼淚暢流,哭出來他倒覺得心裏較爲暢快。母親看見他在哭,過來問他爲了什麼。他答不出聲,只有張開嘴用手指指着喉嚨。她明白了他的痛苦。她沉默半夭,才憐愛地說:
“宣,你不要難過。……你是個好人……天應該有眼睛……”她的喉嚨暫時也啞了。
“媽,我不難過。你怎麼相信起天來了!”他想說卻說不出來,他只有竭力止了悲,搖搖頭,裝出了笑容。